童話異域《第一回Beginning 之四：翡翠之城》

　　「吶！我的名字叫守龍，你叫什麼名字？」
　　我沉默不語，那時我是個幼龍，三十歲。
　　那是一個朦朧的午後，下了點小雨。

　　「喂，喂，喂──！喂喂喂喂──！啊啊啊啊噫噫噫嗚嗚喔──！」
　　守龍不是很懂得察言觀色，講白話點──很白目，也可以說他也很天真。
　　「吶！拔草皮很好玩嗎？我也要拔！」
　　他騰空的蛇型身體慢慢的滑落，這時的我，已經迴避到大樹幹的另一邊讀書。

　　回想起來，如果世界上有舉辦白目大賽，他跟西塔一定可以打得不分軒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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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好啦！『Ｆａｎｔａｓｙ翡翠之城』！這個絕招可以讓四周都長滿花草樹木！嘿嘿嘿，不是我喜歡炫燿，惡克斯使用這個絕招之後就沒有人打贏得了他了！哇哈哈哈哈！準備吃鱉吧！糟老頭！」混在龍群當中看好戲的西塔似乎沒有搞清楚狀況，就如剛剛所言，很白目。

　　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正面對決。

　　龍群有了一些騷動，而且抱著看戲心態的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的離開了，我很清楚得聽到一句自打沒趣的話：「搞什麼？趕快走了！」之類的話。

　　現在的阿雷特諾普環境就如同當初城市規劃的時候一樣──秩序井然。「紛爭來了，『龍先生』就來了。」這句順口溜一直在城市中繚繞。「龍先生」指的就是警備隊，是指配置在警局裡的單位，負責警衛安全，其他方面，就當它是放在分局裡，隨時保持機動性，以支援派出所沒辦法負荷的勤務，像巡邏，臨檢和那些有的沒的專案。不過他們的權力非常大，藉著「維護社會秩序」的理由，常常把芝麻小事處理到雞飛狗跳。要事在他們巡邏的時候被發現偷拐搶騙啊……沒有斷只翅膀是連派出所都到不了的。

　　蕾兒了解我的爪勢和唇語的意義之後，帶著小尼迴避到他處了。

　　老龍波伊森做錯了兩件事情，一是想佔蕾兒便宜卻換來一份鐵板燒，二是他跟一頭未成年的龍作私下決鬥。而翡翠之城這樣的一個綠意盎然的大範圍類型的法術，絕對有辦法在數分鐘之內把龍先生或警察給吸引過來。我只是一頭七十二歲的少年龍，跟一個見多識廣、老練能幹的醉老頭打，光是經歷和氣勢就夠壓死我的了。

　　波伊森正在笑，而且還是近乎發酒瘋的狂笑，我站的地方太遠了，聽不太懂他在吼什麼，只是他之後帶著一個虛偽、令龍想吐血的笑容，扭曲的面孔，再用右手在自己額眉間畫了個叉字記號，就黯然離去了。

　　我想全宇宙的龍大概都認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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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讀什麼書？」守龍飄飄然的飛到我身旁，他的眼睛好像是瞇著的。
　　我把書闔起來，往草皮狠狠的用雙爪蓋下去，又把臉撇到一旁，裝做不理會。

　　不要打擾我……我這樣想。

　　「吶！我剛剛發現！我們長的很像耶！」
　　「我們的鱗片都是黑色的！我們的尾巴都有長紅色的叢毛！我們的角都像中藥坊門口那棵剛迸出棉花的木棉樹樹枝一樣開叉！我們……」
　　「我臉上有這個！你有嗎？」

　　一轉眼我就看到──守龍兩隻短短的手各拿著一條細樹枝，在他的臉前架成了一個叉叉，他笑的非常地開心，他的牙齒歡樂地並排在一起閃耀。
　　「鏘鏘！」
　　好久好久，我看著他的笑容，根本就答不出話來。只是不斷地扯嘴巴，不讓它噴出髒話──或著是放聲大哭。好久好久，是時間大概過了數十秒的意思。

　　「我──叫──作──守──龍──！」
　　「我、我叫艾……惡……呃……」罪孽深重的我有這個榮幸認識他？
　　「呃、呃、啊、啊的。好吧！直接叫你惡克斯吧！因為你有一個看起來酷到炸的叉叉！」原來他的眼皮很厚，不容易看到他的眼睛，現在他瞇到根本只剩下一條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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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答應你們，今天晚上，我會出發。」我對著手套上的寶石悄悄地說道。
　　「為什麼突然答應的這麼爽快？科科。」從機伶的口氣中似乎已經猜到今天我闖了事情。
　　「沒什麼……不過你們要先幫我一個忙。」
　　「吼唷！什麼事情都還沒辦好就要人家幫忙！他真的很煩耶，可可洛！」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我理虧，但是我今天闖了禍，我怕老師會被颱風尾掃到……，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麻煩你們可不可以想些辦法，低調的把老師送到她諾亞普的房子。她那一邊我會先處理好……」

　　我趴在房間的桌上，低聲下氣的對著寶石求了三十分鐘，這兩個可惡的兔崽子無所不用其極的數落我、取笑我。我盡力地忍耐，唉。說起來有點怪異，我居然在跟兩個手套上面的寶石說話呢？

　　一想到諾亞普，我就會想起那條黑色的東方龍守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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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叉叉龍──！你又在讀童話書了啊！好幼稚好幼稚喔！羞羞臉──！」陽光的照射下，整片樹林幾乎是被照個閃耀，我待在成年龍搭建的樹屋中「偷看」童話書。未料，這個混球一爪把書本搶走，爪舞足道的用怪腔怪調唱了一首損著我的改編歌曲後飛去。

　　「還給我！」
　　「不要──！」
　　「還給我！」
　　「噗要──！」
　　「還給我──！」
　　「逋咬補姚不邀僕咬──！」他飄走了。

　　他飄的速度很快，跟條蛇沒兩樣，不論我在空中衝刺、俯衝、還是從後方突襲，這傢伙總是能閃過我的攻擊，還遊刃有餘的一邊看書一邊閃躲！

　　直到我受不了，想給他一個教訓！我試著聚集能量到喉嚨深處的能量袋，想送他一發西洋龍引以為傲的龍之吐息。這個年紀的小龍就擁有把一棵樹木摧毀殆盡的力量，不難想像為什麼西洋龍可以成為優勢族群的原因。

　　「把！書！本！還！給！嗚──咳、咳咳咳咳咳！」
　　守龍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我的身邊，慌慌張張的幫我拍背止咳。沒多久就得了氣管炎。

　　他說過我的咳嗽聲聽起來很恐怖，像是有惡靈抓住我的脖子，撩進火爐裡面烙刑，然後對著灰蒙蒙的煙囪天空嘶吼。我不知道他的譬喻貼不貼切，但是我知道我每當要聚集能量至能量袋時，氣管總是會發癢刺痛，甚至變成生命被撕裂般的劇痛。從那一天起，我就清楚的明瞭了：我這輩子不可能再發射龍之吐息了。

　　對一頭龍來說是一個殘忍的酷刑。沒有力量、就沒有權位、更沒辦法擔當守護心愛的龍的責任。

　　當時火災的濃煙導致我的創傷沒辦法痊癒，我的氣管、整個呼吸系統變得很脆弱。這也是選擇山岳城鎮諾亞普定居的原因之一。

　　「那個討厭的傢伙……」氣管炎期間，守龍被我拒絕在門外，我把窗戶封得死死的，不讓他飛進來。痊癒後沒多久，我發誓以後絕對不要再理會他。後來，我真的有段時間都在迴避他，也很久沒到樹屋去了。我大多數的時間都窩在家裡，臥在石床上看故事書，在這段歲月我熟習了中西各方童話故事，但是這段歲月，跟故事書的爬蟲文字一樣枯燥乏味。

　　偶爾我會想起守龍，想他會不會聽我說故事。大概不會吧？

　　有一天老師用母龍特有的發語調跟我討論守龍的事情：「難得交到了好朋友不是嗎？艾雷特啊，你就跟守龍合好，好不好？」我躺在長椅凳上面看故事書，龍角明明就跟椅凳起了衝突還是置之不理。

　　我最後一次看到守龍也很戲劇化。時間差不多了，半身不遂的老師毅然決然要帶著我回到首都阿雷特諾普。

　　我哭著到處找守龍，我後悔我沒有跟他一起讀故事書，我後悔我每次都跟他擺架子，我後悔每當守龍給我勇氣時我只會自怨自艾，我後悔我以冷漠回應一個朋友給予的的關懷。

　　被拆掉的樹屋找不到龍，我才想起來我從來沒有拜訪過他家，也不知道除了樹屋跟我家，他還會在哪裡出沒。

　　有一個童話故事，叫做綠野仙蹤。故事描述一位少女桃樂絲因為一次天災而到了另一個世界，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不聰明的稻草人、沒有愛心的機器樵夫、膽小的獅子，她從來沒有數落過他們的不是，反而更珍惜這份際遇，桃樂絲運用她的智慧與力量，最後抵達了翡翠之城。

　　要出發回到首都的那一天，我在第一次跟守龍見面的大樹旁讀這個綠野仙蹤。或許我可以跟許多的故事書一樣，在最後一天再見一次自己想念的這個龍。

　　「吶！惡克斯──！桃樂絲找到了南方女巫，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啊？」真的很不可思議，守龍又出現在我面前了。我望著他很久，他笑呵呵的眼睛還是沒有張開過。
　　「……最後，桃樂絲才發現，原來回家的方法的秘密，就藏在冒險一開始穿上的……自己的紅寶石鞋子裡面。」

　　至始至終，守龍都在陪伴著我。友誼一開始就存在，只是我都不曾去用心傾聽其中的美好，只願意把自己束縛在過去的傷痛當中。而這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某種程度上比氣管炎還痛。

　　守龍送給我一包種子，這種花的名字叫做塔嘎基卡，他說這個可以幫助我治好氣管的缺陷，但我吃了四十多年卻還是沒有什麼改善。不過，這包神奇的種子跟我的能力有某種程度的契合度，在高龍指教下，我成功的藉由它的能量引發我的力量，並藉由不同的方式使用龍之吐息。

　　「植」是我的能力，一種栽培萬物、一個很溫柔的力量。跟一般強烈的物理打擊或是千變萬化的能源法術不同，我有辦法給予對象一種生機的力量，當然能量歸能量，必要的話我還是可以像一般的龍一樣發射有破壞力的能量炮，只是威力不能比。

　　我以我的能力為榮。

　　Ｆａｎｔａｓｙ翡翠之城，廣範圍的植物生長術，有辦法讓貧瘠的土地變成一望無際的草原。
　　Ｄｏｒｏｔｈｙ守護之龍，小型的簡單能量炮，但我可以把這個絕招變成注入生命能量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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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高高的掛在天上，她好像也很期待我的拯救童話處女航。我沒有攜帶很多東西，一切以輕便以最高原則，因為我是頭很懶的龍。我準備了防護手套、皮革帽、而腰包裡面裝著幾袋種子跟幾片肉乾。

　　可可洛和奇賽奇兩個小兔崽子很早就到了約定地點──北方的林洛翼姆山脈，格林的住處。　　「盡其在我，無愧吾心……。」真是諷刺啊，守龍的事情跟格林爺爺咐囑我的事情相呼應了，不過為什麼他們兄妹倆跟格林不斷的交代我這句話，有什麼特別涵義嗎？

　　在特別的房間中，白色的牆壁和空間讓我感到有點不自在，尤其瞥見地上的魔法陣更是讓我不禁打顫。
　　「聽好了，可可洛會施展空間傳送術，奇賽奇會幫你打開童話母本的世界大門。我們不知道裡面可能有什麼事情會發生，但是萬事拜託了。」格林哈著煙斗，有點焦慮的看著月亮說著。
　　「請問我應該還回的來吧？我要怎麼跟你們聯絡？」
　　「哈！就不要回來啦！」奇賽奇在魔法陣裡頭冥思，龍翼覆蓋著他亮晃晃的身體，說出來的話卻是那麼沒慧根。
　　「放心啦！我們自然有辦法的！」

　　須臾，傳送術就開始了，手套上的白寶石又發出了刺眼的光芒，由我的經驗可以得知，這對白寶石一定跟傳送、傳遞有所關係。魔法陣一開始像螢火蟲一樣忽明忽滅，最後也散發著湛藍色的光芒。被傳送出去的前一刻，我想起守龍那對笑咪咪的眼皮，還有綠野仙蹤的故事。

　　要是綠野仙蹤也被改編了，甚至跟白雪公主一樣被眾龍遺忘了，我想我會很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