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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程7 (尾雪)
尾雪用獵刀的尖頭劃破樹幹,一片薄薄的樹皮墜落地面,在樹幹的表面留下了明顯的外傷。
森林中更深遠的地方,尾雪已經不認得了,他從來就沒有看過如此深處的景觀。後頭還是筆直的青梧樹林,往前一看卻變成枝幹極度扭曲的森林,看起來有點嚇人。
在這些畸形的樹幹留下記號,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樹不會動,不會說話,也不會吼叫。「它們大概也不懂得思考事情吧」,尾雪想,「不然像這樣生了根,哪裡都去不了,一定會無聊死了!」
尾雪猜想樹木也感覺不到痛,否則拿刀子劃破樹皮,它們現在一定正在大發雷霆。
在天剛亮的時候,鳥類的鳴叫聲最顯得有精神。尾雪聆聽這些錯雜的聲音,從中一共辨別出了四種鳥叫,還有三種蟲鳴,但是尾雪只知道,其中一種是名為喜兒雀的鳥兒所發出來的叫聲──日常就會在市場或小庭院裡見到的鳥類。
除此之外,前面不遠處的樹叢裡傳出了一點兒動靜。
尾雪相信自己沒聽錯,這陣騷動代表著獵物出現了!他將獵刀護在身前,輕輕地移動步伐,以那發出聲音的樹叢為中心,繞了一圈。
其實樹叢並不大,而且太茂盛了點,若是有什麼動物躲在裡頭,體積也不會大過一個小孩。
好久沒打獵了,那些日子已經很遙遠了。尾雪還記得三個暖季前,那唯一一次──但空手而歸的教訓。
沒有命中的把握就不要貿然出手。手中沒有獵弓,但已經離得這麼近了,現在只要發現一點獵物的身影,尾雪就能刺出迅速精準的一刀。尾雪想要屏氣凝神,呼吸卻不由自主變得有點急促,心跳也快了起來。
他才不怕這小小樹叢裡頭會藏有什麼危險性。只要不是一條具毒性的樹繩,尾雪就不怕。
他擔心的是,假如獵物突然逃走,跳出樹叢的另一面然後四處亂竄。不論那是什麼獵物,尾雪不覺得自己能追得上牠……
總之他沒有多大的把握。手中所有的只是短短的獵刀,唯一的辦法也只有更靠近一點了。
雖然瓜果鎮不再是依賴打獵的年代了,尾雪懊惱地想。但如果他能,一定要將這傢伙補回去。他很期待能提著他的獵物,並且告訴同伴們是親自獵到的,那不知道有多神氣!
尾雪接近樹叢,直到發覺無法再進行下一個動作──終於來到了伸手可觸及的距離,但尾雪不知道獵物在哪裡,因為樹叢裡沒有動靜。
尾雪用力地嗅了嗅,味道聞起來似乎是一隻草鹿。
牠想賴在裡面,這樣很好。但這下產生了一個問題……接下來該怎麼辦?
尾雪往地面瞄了幾眼,找到一段長長的樹枝。「先試探看看吧。」他彷彿能感覺到那對隱藏的眼睛也正在觀察自己。
尾雪彎身撿起它,然後挑撥樹叢,希望這麼做能讓草鹿移動一下,曝露出位置來。尾雪試了一會,就感覺戳中了軟軟的東西。
尾雪以為草鹿會因受到驚嚇而逃跑,趕緊蓄勢,準備給予致命的一刺……結果什麼動靜也沒有。
於是尾雪又鬆懈了下來。「為什麼不逃跑?難道是太幼小了?」或者是生病、受了傷。尾雪想了幾種可能。
他再度起樹枝試探,好幾下都感覺戳在動物身上,獵物就是動也不動,說什麼也不肯離開藏身之處!
不想逃跑的獵物,讓尾雪獵殺的興致盡失。但他更想知道躲藏的動物究竟怎麼了。尾雪索性把獵刀收起來,雙手緊握住樹枝,用力撥弄茂密的枝葉。
然而在片刻之後,手中的樹枝卻進退不得。
他猜想那傢伙咬住了這根樹枝……
但接觸在手中的感覺,好像有種說不上來的平衡感。這讓尾雪產生了另一個念頭──與其說是咬住,不如說是有誰捉住了另一端!
尾雪下意識地抽回樹枝。但抽不回來,另一端被緊緊捉住,而他竟然即將和這個矮樹叢拔河。
這恐怕不是什麼草鹿。有什麼動物會做這種事呢?和一個陌生的人類,拉扯一段木頭?尾雪想起一種喜歡爬樹、臉部扁平的頑皮動物,只有牠們的前肢很像人類的手。
「你是誰?」尾雪問,假設是一個人躲在裡面。
尾雪並不期待樹叢裡頭會發出回應,事實上也沒有。每當尾雪更加用力拉扯,在樹叢裡被捉住的那一端也被扯得更緊。
忽然尾雪起了一個古怪的念頭,如果鬆開手……
他放開樹枝,立刻聽到樹叢裡傳出一陣摔跤的騷動聲。尾雪生起了一股惡作劇成功的快感。
惡作劇讓尾雪的膽子大了起來,他身陷樹叢當中,徒手把茂密的枝葉折斷,完全忘了這麼魯莽可能會發生危險。
尾雪一眼瞧見的是顏色均勻的褐色毛皮,就在唾手可得的距離內──有什麼理由不得到牠呢?尾雪忍不住抽出獵刀,不論這是什麼動物,都要讓它成為囊中之物!
多麼容易得手的獵物!尾雪沾沾自喜地想著,晨光反射成為兇惡無比的光茫,獵刀就要鋒茫直下。
但就在緊要關頭,獵物發出叫聲,尾雪此時也注意到了獵物的模樣。他趕緊住手,但措手不及,一跤跌在獵物的身上。這獵物──尾雪感覺到一陣暈眩。那一對驚訝、好奇的眼睛離得尾雪如此之近,尾雪還能感覺到急促的鼻息吹在自己的臉上。
尾雪連忙退開。這哪裡是草鹿,或者其他森林的野獸?褐色毛皮,長長的耳,紅色眼睛……是尾雪不曾看過的──一種人!
是森林部族裡的小孩嗎?尾雪從沒聽說過瓜果森林裡也有人類居住。
尾雪納悶地看著這孩子──男孩,他並沒有穿著什麼。尾雪在圖書上看過,臨近瓜果鎮的灰土村,過去至少也會在身上綁一些彩色石頭、羽毛之類的物品。身上的飾品或記號是很重要的,它們可以用來辨別出不同的部族。但這些東西,男孩連一樣都沒有。
難不成在森林當中,有人類至今依然是過著如同野獸般的生活?尾雪扶著下巴想像,發呆了一會兒,才注意到這個孩子正目不轉睛地觀察自己。
「欸。」
尾雪收起獵刀,試探地伸出手:「你不會咬人吧?」
野孩子看看尾雪的指頭,又看看尾雪的臉,嘴巴微微開合,像是在咀嚼什麼。尾雪趕緊縮手。
「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咬我,那我也咬你。知道嗎,咬──!」
尾雪露出滿口利牙,男孩也學著張開嘴,眼睛睜得好大。
這孩子可能什麼都不懂,語言不通。尾雪認為,他就像笨蛋一樣。
但就是這樣很討人喜歡。尾雪忽然覺得自己還挺喜歡這孩子的。
男孩的眼睛看起來好像正在期待著什麼。他站了起來,身高比尾雪矮了一個頭。
「大概也有八、九歲了吧。」尾雪看著男孩依舊握在手中的樹枝,陷入沉思。
現在該拿他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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