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爲什麽。
爲什麽凱爾利要否認?
加德沒有問出口,他知道這個問題如果問給了這個身份不明的獸,會讓這件事情過於複雜。這問題纏繞了加德整整一夜,甚至還要加上第二天一整天,而現在天已經黑了。加德暫停了思路,眯起眼睛在夜色中拼命瞄準。
隨著拉滿弓弦的手松開,一支羽箭飛射出去,可惜沒有命中。
射不中。
射不中。
又射不中。
“你們能不能像樣點?那是惡魔,惡魔!它殺了你的兄弟姐妹,吃了你的孩子!”教官已經有點惱火了,用弓指著不遠處的靶牌,只因爲自己的信仰才沒罵出來,“誰要是再射不到靶子上明天就給我爬月狼峰去!不爬到頂就不給飯吃!”
“這...”“怎麽...”教官的話立刻引起了一陣小聲的抱怨,正在哆哆嗦嗦瞄準的加德也不得不開始提前憐憫自己的肚子。晚飯前剛剛被罰穿著全套铠甲舉弓三十分鍾,現在他的兩條胳膊好像要掉下來一樣。別說瞄準了,就連拉弓都顫巍巍的;再加上夜色朦胧,射中靶子簡直比登天還難。加德不由得偷偷擡頭看了看高聳入雲的月狼峰和上面陡峭的台階,立刻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可我天天往上爬,照樣得自己帶飯吃...這山要是能矮點就好了。”話音落後,一陣爽朗的笑聲響起。加德用余光看到一個不戴頭盔的身影走了過來,而其他禁衛軍立刻放松了許多。加德正在猜測是誰敢如此放肆,卻看到教官趕緊向來著敬了個禮,然後回頭向著隊伍喊了聲“解散!”
好大的面子啊。加德心想,看來是個重要人物。想到這裏,加德先是放下了兩只酸痛的胳膊,然後就開始豎起耳朵注意聽。
“這些都是新兵?”來者問道。
“報告首長,是!”教官站直了一板一眼地回答。
“你只回答了一個字,卻說了四個字的廢話。”來者笑著搖了搖頭,“他們開靈氣課了麽?”
“報告...呃,新兵一般是半年後才會有靈氣訓練的。”
“不是有戰時特令嗎?”
“但是半年之內他們的靈氣很難生效啊。我是說,他們也要學會沒有靈氣下的作戰...”
“學那幹嘛?打惡魔的時候還留兩招?找點‘戰鬥的樂趣’?”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比如他們可能需要用‘悲憫’這樣的靈氣...”
教官有點語無倫次了。加德心想,看來對方的官銜不是一般的大啊。前幾天軍部的獸都沒讓他緊張成這樣。
“...你要明白,戰鬥是個身體記憶。”在加德走神的時候,來著已經走到了加德面前,加德嚇了一大跳,差點把弓扔了。
“你叫啥名字?”來者看著加德的眼睛說。
“我...嗯...我叫加德。”這種直視瞳孔的感覺讓加德十分不自在,可是他又不敢移開視線,生怕自己弄巧成拙。幸虧大概是夜色陰暗的關係,對方似乎沒什麽反應。
“我知道你。你是外來的那個。”
有那麽一瞬間加德以爲自己就快要露餡了,但是對方只是對著靶子努了努嘴:“射一箭我看看。”
加德花了半秒鍾才反應過來,趕緊發著抖搭弓瞄準。但是就如同他自己不抱任何希望一樣,這一箭連邊都不沾,徑直的沒入了夜色,不知道哪去了。
“......”來者一言不發,拔出了自己的佩劍。加德趕緊後退兩步,以爲這劍馬上就會劈到自己頭上。然而對方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猛地甩出了自己的佩劍。
隨著“咔”的一聲脆響,所有獸都回過頭來看看發生了什麽事。佩劍在標靶上刺出了一個大窟窿,只剩下劍柄還在這一邊。
“你覺得自己爲什麽射不中?”來者一邊轉身去取回自己的佩劍,一邊頭也不回地問道。
“我...我大概是...練習...”加德一邊心裏贊歎一邊語無倫次地編著理由,心想自己練習的夠多了,但是這鬼條件下怎麽可能射的中?可是轉念又一想,別獸怎麽扔大劍都能扔中...
“不對,不是練習。”對方把劍收回劍鞘,走了回來,“你練習的時候沒有偷懶,體格和視力也沒有問題。”說著,他走到加德身後,把一只手放在加德肩上。
嗖!加德耳邊忽然出現了這樣一種幻聽,他還看到自己的視野開始扭曲起來。正在他懷疑這是一種精神懲罰的時候,他卻忽然發現視野中多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血色漩渦,他好像看到漩渦裏面是標靶,但當然也可能是他眼花了...
“再射一箭。”來者命令說。
加德彎弓搭箭,不由自主地就對準了那個漩渦的中心。反正自己瞄準也射不中,倒不如...隨著這個念頭,他隨便的瞄準了一下,對著那漩渦的中心射了出去。
嘩啦啦幾聲,這是剛才支離破碎的箭靶被徹底粉碎的聲音。
“看見了?”來者回頭跟教官說道,“這就是差距!在我們浪費時間在無聊的事情上時,惡魔可一點都沒松勁。你要去和蕾貝爾說說這事,就算他們學得慢,也得開始教才行。”
他能發號施令?這獸不簡單!加德的視野剛一恢複正常,就立刻覺得有必要和這獸搭話。可是這麽大的官,要如何開口呢...但如果這時不說,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一次...
“您、您...”看著對方往回走,加德忙不叠地挽留,卻又不敢大聲喊,磕磕巴巴的聲音帶著沒來得及咽下去的唾沫一起卡在嗓子裏,幾乎聽不清楚說的是什麽。
“想找我?”對方稍微回了一下頭,隨即又邁開了步子;他的披風隨著步伐而飄動。
“想找我的話,明天就去爬樓梯吧!白天的時候我都在山頂的月光大教堂裏。”說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加德的腦子就好像炸了一樣。自從他說天天爬山的時候就該猜到的,自己眼前的就是月光要塞的統領,大禁衛軍泰普羅德•賈斯提菲!加德因爲激動和緊張而全身發抖,興奮是因爲終於有機會真正混進月光要塞,而緊張是因爲害怕自己一下子露餡被趕走。但不論如何,至少肯定是不虛此行了。
第二天加德起得比哪天都早。他早早的完成了上午的操練,然後向教官誇大其詞說有“心靈上的巨大困惑”,請了個假準備爬山。教官欣然應允,加德認爲這大概是由於爬山比操練更加勞累的緣故。但月狼峰的高度超乎預期,加德從午飯後就啓程,明明已經用盡全力,但是到黃昏的時候卻依然還未到達。然而那個問題依然揮之不去。
爲什麽?凱爾利爲什麽要否認?他否認的是哪一部分?
加德在節節石階上拖動沈重的步子,他思考僅僅爲了轉移注意力,使自己不至感覺過於疲勞。
如果凱爾利說謊,他就是在爲賽連開脫。說不定他仍舊爲賽連效力,說不定他是賽連安插在要塞的臥底,那麽特平斯的死要算上他一份。
加德雙腿麻木,但不敢停下來,擔心自己癱軟在半山腰。加德出身山林,從小就在山間爬上爬下,但並沒有全身裹著金屬。何況月狼峰的高度遠遠超於加德曾爬過的所有山。
如果凱爾利說的是真心話,殺害特平斯是否就真的不是賽連呢?如果不是,那麽……
加德爬完最後一階石梯,登上月狼峰頂,重重吐了口氣。他轉身盤腿坐下,往山下看去,但是雲霧缭繞,什麽也無法看清。軍營裏該吃晚飯了吧?加德心想,他取出事先備好的幹糧和水,趕快緩解頭暈。現在可不能兩腿發軟,說話語無倫次還氣喘籲籲的。
因爲加德前來谒見的,可是月光禁衛軍的統領,大禁衛軍泰普羅德。
爲了怕拖累自己,加德沒有帶太多的幹糧,至此只是稍微緩解了饑餓而已;但是事關重大,不容抱怨。他還想略微貪戀一下峰頂遠觀夕陽落入皚皚群山的美景,然而背後已經響起腳步聲。加德連忙起身站直,行了禁衛軍禮。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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