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哀哭的靈魂

  小木屋前站著一位老人家,他緊握拳頭默默無言地站在那裡。那蒼老起皺的皮膚上,突起數條分叉的青筋。面對著小木屋裡的小犬屍體,他無淚,更無言。柔和的晨光照在他陰沉的滿布皺紋的臉上,卻只有那從淚眶裡湧出的水珠才能勉強地反射出暗啞的七色光彩。
  
  牧羊犬呆在屋子裡,試圖用鼻子觸碰幼犬的身體,試探著、期望著眼前的並不是事實,而是這群幼犬過於貪睡而已。是啊!他們是沉睡了,而且一睡不會再醒過來,血液也早已凝固了,牧羊犬的鼻子卻未能沾上半滴。究竟牧羊犬怎樣想?從她的行為上應該可看出:她捲曲著臥在散滿了紅色斑點的草上,用自己溫暖的身軀包圍那群冰冷的軀體。她不能哭,也叫不出聲,只是默默地垂下頭來,用舌頭舔著幼犬的身體。
  
  「乖寶寶啊!快點睡醒啦!太陽伯伯上來了!」牧羊犬發自心裡的低吟,她希望這聲音能把幼犬們都喚醒過來。只是這樣做,有可能嗎?
  
  牧羊人這時也觸景生情,他緩緩走到牧羊犬身旁蹲下,撫摸著她毛髮茸茸的身軀。現在的他並不能奢望些什麼,只知道現時最需要做的,是給予牧羊犬心靈上的慰籍。要她知道犬死不能複生,要她相信在這世界上,還有主人愛護她,疼她。可是,內心的傷口真的那麼容易癒合麼?無論是身為母親的牧羊犬,還是牧羊犬的主人,這時候的心情都是無比的悲愴……
  
  犬只的靈敏度實際上比人類高幾十倍甚至幾百倍,就是稍微的動靜,也能勾起犬們的懷疑。不過,這一次卻要把事實扭轉過來。一切皆因老牧羊人發現離他們不遠的草堆裡,有東西在蠕動。相比之下,陷入幻想之中的牧羊犬卻無知無覺。老人徑直上前查看。接著,從他口中透露的,是一陣歡呼喝彩。什麼回事?難道他傷心過度,傻了嗎?
  
  「這裡還有小犬生還著!一頭灰色的小犬逃出了鬼門關啊!」老人笑顏逐開,並呼喚牧羊犬前來認領。
  
  可是,牧羊犬不為所動,她根本沒心情去看那只僥倖的生還者。她依舊舔著逝去的孩子,一直無間斷地舔著。老人堅持把這只虛弱但充滿頑強生命力的幼犬遞到牧羊犬懷裡,他為的是喚醒小犬那失落得陷入了幻覺的母親。
  
  「快呀!小犬,快去媽媽那裡,安慰安慰她吧!」老人一手撫摸著幼犬,一手輕輕掃摸著牧羊犬的臉部。
  
  這時的小犬也似乎能聽懂人話似的,他識趣地往母親的懷裡擠,也許是一整夜沒有吃過東西的關係吧!他找到了一個能吸收養分的地方,那沒有牙齒的嘴巴恨不得要咬住母親的食物供養口,努力的大口大口的吮吸著。突而其來的刺激,也把牧羊犬從幻想中拉回現實,她凝望著正在吸收乳汁的小犬,深深地凝望著,舌尖不再往旁邊的屍體上去,轉而舔著小犬背上的傷口。
  
  「啊!仔細看看,這幼犬除了幸運跟生命力強之外,傷口的癒合能力也是特別出色。不過,還是幫他敷藥為妙,免得傷口發炎或者感染了病菌,那就連最後的希望都會幻滅了。」牧羊人迅速離開小木屋,去找急救箱去了。
  
  「這頭幼犬,灰色毛皮就像鋪了層薄薄的灰塵一樣,眼睛才剛剛睜開,晶亮的綠色琉璃眼,像是要發出什麼詭異感覺似的。那究竟是什麼種類的犬啊!」老人在一旁細想,「算了,不要多想了,只要犬兒在母親身邊就成了。」
  
  吃飽了奶汁的小灰犬,懶洋洋的,毫無戒備地躺在牧羊犬溫暖的懷裡,看那四腳朝天的睡態,看得令人好不舒服。
  
  「哀哭的靈魂啊!早日安息吧……」老人在外面唏裡吧啦地念起咒語,充滿了憤恨,哀傷。這是超度亡靈的方法。這段咒語,牧羊人一生中曾經念過給兩個人聽,一個是他妻子,另一個就是他唯一的兒子。要知道,他的妻兒都是被狼所殺害的,而現在,他則為了一群幼小的亡魂而再次念咒。他對狼群恨之入骨,甚至找不到任何藉口,要他放棄那枝專為剿滅狼群而設的槍桿。
  
  這時回蕩著的超度咒語,宛如牧羊人對狼族的誓言,對狼群下的最惡毒詛咒。聲音隨風飄到森林的每一角落,當然也要傳到那只瑟縮在洞裡的母狼耳朵裡,叫她受盡心靈上的折磨。
  
  狼媽媽趁天亮前逃回自己的洞穴裡。當她發現周遭一切正常時,沉重的心這時掉下了大鉛塊。兒女在洞裡甘睡正甜,回想起報應並沒應驗在自己的兒女身上,那就一定會報應在自己身上了。面對死神的呼喚,狼並沒有心理準備接受死亡,只是她有沒有想過他人怎樣在自己的暴力下喪生呢?也許沒有吧!也不由得自己去控制,畢竟嗜血成性的狼,一旦暴露在月光底下,自己的獸性便會暴露,她會滅絕眼前一切與她敵對的東西。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