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留之狼II

黃昏時分，最能清楚看見夕陽落入海中的一處山坡上，一名年邁的灰狼拄著柺杖靜靜地豎立在那眺望遠端半沉入海面的太陽。

溫暖涼爽的微風輕輕撫過他滿是皺紋的臉龐以及他略顯佝僂的身軀，吹起他身穿的白色大衣下擺，也吹落一旁樹上的些許枯葉。

「我不是要你等我回來時，再來這邊嗎？」一道年輕沉穩的嗓音想起，一名身穿黑色大衣的黑狼人出現在後方，一雙如鮮血般紅色的瞳孔無奈地望著年邁的灰狼人。

黑狼人年約二十多歲，身上的黑色大衣鑲著金邊，下擺長達腳踝，左腰間繫著一把長劍，身材高大結實。

「我怕我等不到你回來……」年邁灰狼依舊望著，淡淡地說道，「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來到這邊嗎？」

「當然記得，你還要我把晚餐帶過來這呢。」黑狼人邊說邊走上前，來到灰狼的身旁，用年輕力壯的手輕輕地摟住了對方，「我們坐下來吧。」

灰狼人一臉幸福，在對方的攙扶下，緩緩地坐到了地上，拐杖輕輕擱置在一旁，接著閉上雙眼將頭靠在對方的胸膛上，「如果可以，我真的好希望能永遠跟你在一起……」

黑狼人不語，用右手輕輕撫著對方的臉龐。

「伊亞，不老不死的感覺是如何阿？」灰狼此時開口問道，聲音嘶啞虛弱，隨即咳嗽起來，老邁的身體顫抖著。

「相信我，你不會想這樣的。」被稱為伊亞的黑狼人不快不慢地回答道，「要不要先回去了？夜晚的這還是挺冷的。」

「沒那必要了……」灰狼的聲音比剛剛更加的虛弱，抬起左手輕撫對方的臉龐，「此時我只想這樣靜靜地跟你在一起，一起看那夕陽，一起度過這最後的夜晚……」

說到這裡，灰狼人又咳嗽起來，且比剛剛更加的劇烈，似乎快把自己的五臟六腑給咳出來。

「伊亞……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接下的任務嗎？」灰狼此時又開口問道。

「護送商隊的那個？我記得。」伊亞低頭望向懷中的灰狼。

「那個吵架還價的委託人……我第一次看到你會那麼生氣……」灰狼虛弱地笑道，「為了那幾十烏督，你似乎差點想拔劍砍了他呢……」

「我不太喜歡不遵守承諾的人……」伊亞回答著，此時的夕陽已經快要完全落入海中，天色也漸漸地轉暗。

「我還記得阿……第一次跟你練劍的時候……竟然被你打得落花流水……」灰狼再度閉上雙眼回憶著過去所有的生活，「那是我自從習得劍術以來，第一次慘敗呢。」

伊亞的嘴角揚起，露出一抹微笑，「你還有得學呢。」

「好想要再跟你對打一次阿……」灰狼睜開昏花的老眼望著伊亞，接著開口，「可惜現在的我已經連長劍都拿不穩了……」

「說到長劍……」伊亞邊說邊將一把長劍取了出來，放在灰狼老瘦無力的手中，「你還是忘記它了，所以我幫你帶出來了。」

望著手中的長劍，灰狼的眼角流出幾滴淚水，良久，才緩緩開口：「謝謝你，伊亞……」

這把劍陪伴著他走過不少喜怒哀樂以及出生入死過，對灰狼的重要性僅次於他自己的生命，因為這是他父親留給他的遺物。

「伊亞，你知道嗎……」灰狼邊說邊握緊手中的長劍，將它抱在懷中，「我想要將這把劍留給你……不知道你會不會收下……」

伊亞沒有馬上回答，只是輕輕握住灰狼握著長劍的手，望著遠處即將完全落入海面的夕陽，「留著吧，這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此時，灰狼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臉色也比剛剛顯得憔悴蒼白，並開始微微地喘氣。

「伊亞……我想跟你說聲抱歉……」灰狼再次開口，聲音比之前更為虛弱「我沒、沒辦法……再跟你一起進行旅途了……」

伊亞輕輕地抱住灰狼，將頭放在灰狼的左肩上，「說這什麼傻話……不需要為了這種事情跟我道歉阿……你會永遠陪伴在我身邊阿，不管過了多久，不管到哪都是如此。」

兩行渾濁的老淚從灰狼眼中流下，接著他望向遠方已經完全沉入海中的夕陽，嘴角揚起一抹滿足的微笑。

「伊亞，可以拜託你最後一件事情嗎？」灰狼邊說邊摘下自己左手中指上的一枚戒指，並放到伊亞的手中，「這枚戒指……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能隨時帶在身邊，而當你戴著它時……要、要記得我喔。」

伊亞當著灰狼的面，將戒指給戴上自己的右手中指，接著開口，「我答應你，並且以我伊亞諾特‧芬里爾之名在此發誓──我會永遠記得你，直到我嚥下最後一口氣。」

「伊亞，謝謝你……」灰狼緩緩地抬起顫抖的右手，想要再次觸碰伊亞的臉龐，後者立即握住對方的手，將他放在自己的臉龐上，並低頭深情地和灰狼一吻。

「伊亞……跟你在、在一起的這幾十年……」灰狼竭力地開口，不過他的呼吸已經開始急促起來，不過他還是努力地要把説完，「我很快樂……也很滿足……」

「我也是，而且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伊亞望著懷中的灰狼說道。

把話說完後，灰狼看著伊亞，露出最後一抹微笑後，並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右手也無力地垂下，離開了世上以及他唯一的摯友，永遠的離開了……

一老一少兩名狼人就這樣渡過了這最後寧靜的夜晚，當潔白的月光升起時，皎潔溫和的光照在他們身上，慰藉了他們這對摯友。

翌日清晨，太陽微微探出了頭，伊亞靜靜地站在他親手為他的摯友製作的石碑前，臉色平靜，似乎這塵世間的任何事物已經完全與他無關，石碑後方是一副雕工精緻的木製棺材，他的摯友雙手交叉放置於胸前，一臉安祥滿足，和他的長劍一起安眠在裡頭。

良久，直到太陽終於從海面升起之時，伊亞才開口道，「永別了，吾友──雷格爾‧奧丁。」

當他說完這完話時，事先施展的魔法開始運作，棺材緩緩地蓋上，並下沉入事先挖好的洞中，地面隨即密合。

接著他恭敬嚴肅地彎腰行禮完，伸手拔出腰間鋒利的長劍，黑色的劍身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迷人的光芒，他閉上雙眼，接著掙開，手中的長劍一揚，一道劍氣朝著遠處的太陽呼嘯而去。

這是他為他的摯友─雷格爾‧奧丁，所奉上的最高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