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懷疑的創神
飛出的麵包海,被當成降落緩衝物壓扁。
丁莫身體傳來的感覺,還有整個空間的佈置。
「別再來伸第三隻手拉!好歹你也是老師阿!」尼亞大嬸的說教甚至能夠馬上浮現在他腦袋裡。
這裡是購買部,丁莫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聽過海瑟的留言後,有點佩服那隻老羊,反應能迅速到這樣的地步。
阿丁看看從天井掉下來砸破的洞。
「嗚喔……這樣應該要六千烏督吧?」
經常闖禍的他,對於設備的金錢意外的清楚。隨手拿起瓶裝水當場喝起來,不過卻有點不一樣,他走向收銀台丟進了兩枚五十元的烏督硬幣。
看著身體光暈的肯定似微亮,阿丁臉上浮現微笑。
「本大爺不會忘記你說的事情,小迪。」
從購買部的門口傳來鞋子的摩擦聲,接著出現鬃獅不太想見到的人。
「還在做這種事情阿……丁莫。」
「蘇瓦,告訴本大爺,為什麼?」丁莫站在雌鼠前方幾公尺,大聲問著對方。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嗯……你憑甚麼認為,我應該要告訴你?」鼠女背靠著陳列紙品的貨架,一頭及腰烏黑秀髮正被她用有著火炙般黑色傷痕的左手撥弄著,天藍色的美瞳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獅子。
「本大爺不相信妳會這麼做!」
「救了本大爺,救了小迪,甚至受到闇傷的大家……蘇瓦。」
「那不就是最真實的的妳嗎?」丁莫努力傳達著想要說的話。
他必須釐清一件事情。
「嗯,很準確的斷言,但與現實不符呢,呵呵……。」蘇瓦笑著伸展出右手,右掌如蓮般開綻,從掌心上的空間飛出的,是一隻火蝶。
丁莫舉起弓,一瞬間射穿火蝶。
不過箭矢並沒有繼續飛向雌鼠,而是以些微的偏差消失在空中。
「真實與現實……我們都不能逃避那些責任。」又是語帶保留的說話方式,蘇瓦對著翩翩的燄蝶呵氣,火羽瞬間散碎成無數青色的風刀,往阿丁的範圍射過來。
神奇的是,當風刀接近阿丁周圍的時候,像是阿丁身上出現了無形的屏障一樣,都劈落在周圍的地面上。
全身殺神盔甲的丁莫,往前衝去,原想直接把風刃吃了下來。畢竟這套鎧甲是神使一族的傳承甲冑,這點攻擊想當然沒什麼用處。
看到這等狀況,鬃獅有點納悶,蘇瓦不是知道他們小迪的事情,當初也是在她的幫助下他才能變成『操武者』。以雌鼠的睿智不可能沒發現這套盔甲的存在……
看著盔甲的光暈飄動了一下,丁莫的眼神改變,抓起弓直接往大量瓶裝水的箱子射去,讓水淹了一地。
「蘇瓦,本大爺跟妳雖然無怨,但是……」
再次舉起弓,藍色的精靈瞬間從鎧甲飛出。
「但是什麼?你不也是為了履行你的義務而站在這裡的嗎?」蘇瓦收起笑容,左掌輕柔一拂,一波水霧從阿丁的腳下升起,把藍色的光點全數僵立在半空中。
丁莫跨出一步,強行解開咒力,使用瞳的力量,將水大量產生,形成一道小型的水波浪。
接著將周邊的水捲起,形成球體飄浮在空中。
「水鎌箭!」
並沒有拉弓,水卻像細絲一樣一次又一次的射向蘇瓦。
不過命中率卻有點偏低。
「……。」彷彿早就看出了勝跡,雌鼠腳步虛渺,都用最小的間隙躲過了水箭。
主要的箭都射在蘇瓦背後的牆壁上。
「如果你沒有決心去面對你該面對的,那麼等待著你的,將會是永遠的虛無。」蘇瓦雙手插腰,用大姐的語氣說到,用的是同樣的,曾經讓阿丁心神蕩漾的角度。
「本大爺有決心……!」
丁莫再發出三發水箭,眼神直看著蘇瓦,沒有什麼意思,就只是一直看著她,好像在提醒著某件事情。
命中牆壁的水箭在多上兩發。
「……那位何不做,你能做到的事情?」蘇瓦輕笑一聲,這次她做了莫名的舉動,居然自己往第三發水箭的射程中點靠近!
水箭在一間散開,跟背後透進牆壁的水一起灑開。
但是這時,盔甲飛出了小迪所使用精靈『瞳』,用著只有鼠人能看見的光在水珠見跳躍。
『如果能讓開就攻擊鎧甲,不能讓開就攻擊我。』
不使用言語,丁莫使用了小迪使用過的溝通法。
「你和我,是不可能、也不可以保持同樣的立場的。」蘇瓦的臉上又出現了笑容,不過這次他的眼睛,變了顏色。
「……。」可是鼠人內心回應的卻是杳然無語,但似乎還能感受到一些隱約的,像是刻意隱藏起來的情感,與一股極弱的溫暖。
就像是以前蘇瓦不惜犧牲壽命也要拯救他們的那時候一樣的,溫暖。
再怎麼說,現在的『操武者』是由小迪與丁莫所組成。
蘇瓦救他們是個事實,不管是小迪所拿到的聖水,還是在聖山上幫助他的蘇瓦,都是這麼的真實。鬃獅跟銀白狼也絕下不了殺手。
在那天,雷肯為了拔掉丁莫這根『希望之芽』,使原本簡單的毒發,變成無法輕易解除的奇怪傷口,一開始包著繃帶的雄獅忍住疼痛,為了使銀白狼放心,隱瞞『淨化』之力也無法有效果的實情。等到晚上,丁莫暈倒在浴室時,才被他發現。獅子從來沒看過傷口會冒出裊裊黑煙,身體也從來沒有持續這麼久的高溫,還有完全無法催動力量。
為了散出這樣的高熱,小迪照鬃獅要求幫他脫掉衣物,讓他全身赤裸躺在床上,只在重要部位被鋪上一層布巾。丁莫發現就算『淨化』不能完全除去,但是仍有減輕的效果。
經過幾次試驗,鬃獅發現沒有穿著衣物施用的效果為佳。就算閉上眼睛也會因為難過而睡不著,已經好幾天沒有成眠的丁莫……明白裸身已經不是講難為情的問題,而是身體存在著奇怪的異狀。
好幾天都這樣,因為正停留在狼蠻族地盤上,同樣身為狼人的他使得我們沒有被攻擊,他也加入族群一起工作,為換得住宿屋子的權力。族人也好像聽到這裡大祭祀的叮嚀,而沒有接近這間屋子。早上鬃獅在空無一人的房內,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努力的抵抗這奇怪傷痕,因為他在這幾天又發現,傷痕會侵蝕原本正常的部分,使身體狀況更糟糕。一到晚上銀白狼停止活動後,就火速回到房內,包裹布巾攙扶鬃獅處理生理問題,擦澡,甚至餵食狼蠻族大祭祀煮的小米粥。
簡直是快要變成廢人般,不過丁莫並沒有後悔,如果說那時候的箭是刺在銀白狼身上,那現在他一定後悔到想要自殺。
順著長笛得旋律,純白聖光降下每天都更加強烈,試圖淨化更多的傷。
神使的樂曲,即便使用時不用消耗太多力量,但是已知是多餘的話,就不一樣了,在狼蠻族這種地方,體力是要保存起來的。
「夠了……小迪。」抬起手好像都有點吃力。
「本大爺……不准你勉強自己……」
「丁莫教授,對不起。聖光……沒有用。」用高溫的手摸著充滿皮毛的銀白。
「不要理……那些大蜥蜴……乖乖的,陪我好不好?」
已經有點減輕的痛楚,讓鬃獅能緩緩的坐起身來。
原本平常的動作,此時是這麼的吃力,那冒煙的傷口,讓身體裡面亂七八糟,身上並沒有像海瑟、尤金、小史或者洛哈的能力,瘋狂出汗的異象,也代表體溫調節開關出問題。
應該用不了多久,這傷就會奪走他這條不值錢的生命……能咬牙撐過這星期,連丁莫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剛才敷在他額頭上的濕毛巾早已發燙,獅掌制住了原本要換毛巾的銀白,對爬上床鋪的他,給了個完全的擁抱。
「只要今晚就好……不要離開。」自己的身體也是自己最清楚。
這副快要壞掉的獅子軀殼,看來已經無法在負荷下去了。
在生死之前,獅子已經不再意裸不裸體的問題,隔著布巾,將他深擁入懷的,舔著他的頭頂。
想要再抱抱他。
這身體,這味道,這氣味,他都不想要忘記。
更不想要離開……
就只有抱著他,並沒有其他的想法。
過了一陣子,可能是很久沒有這樣放鬆,靠在胸口上的銀白狼在有些寒冷的半夜打起瞌睡。這也不能怪他,給通霄好幾夜不願闔眼的銀白,聽著那最喜歡的聲音,確實讓他能暫時安心。
但發熱的身子,已經開始讓意識模糊,唯有那隻狼的身影一樣的清楚。
他還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不過這時能緊緊懷抱他,就夠了。
對,從來沒有過的滿足。
只是抱著他……
「真是難以理解阿……就算知道是徒勞無功的舉動,也還是拼了命的去做,只是為了對方就能作到這種地步?」早就失去牙齒的獅子,似乎不意外雌鼠出現。
「妳又懂些什麼……?」
「不懂你的意思……因為這也是人之所以為人,最無法被窺知的地方吧?」
「在那無限的可能與變動之下……」
看著鼠人祭祀的移動,獅子無法消化這句話的本意。
「嗯,我就做點什麼吧,如果沒有轉變,豈不是很無趣?」聽著這些自言自語,鼠人拿出一瓶鮮紅色液體跟發著綠光的葉子。
「丁莫.普雷,你有跟命運宣戰的心理準備嗎?」
「命運……永遠都不是我的朋友。」
「這回答還真有趣阿,獅子先生。」
「這瓶液體,搭配我摘來的藥草,要不要試試?」
「是要本大爺……賭賭看嗎?」看著雌鼠的眼神,腦袋持續好幾天的高溫,使獅子已經無法再做準確判斷。
知道對方的猶疑,雌鼠把瓶子跟葉片擺在他面前,坐在床邊。
「不敢賭嗎?真是……我對你太失望了,獅子。」
「妳知道什麼?妳又知道了什麼!蠻族祭祀!」身體一直處在極度的疲累下,丁莫的火氣也升高。
「他的時間根本就不夠!」
「為什麼他的生命非得成為武器?明明就是這麼笨的可以的狼……對生物,對人都是這樣善良……而我又憑什麼資格讓他結束?只因為本大爺是『操武者』? 就奪走他生命?開什麼玩笑……本大爺絕不承認!」
「如果說……」
「如果說,本大爺……我沒有出現就好了……」抱著得獅掌顯得更用力。
「你真天真呢,獅子。」
「……。」
「我有說錯嗎?」回應他看來的視線,雌鼠沒有迴避。
「就算你沒出現,他應該還是會找到『操武者』,只是遲早的問題……而且說不定他早就放棄了希望。」
「本……我根本不是希望……我只是不服輸而已……」
「這樣就夠了吧?而且那位小白狼似乎很信任你呢?」
「你情願看到他失望的表情嗎?」
抱著的身體,是一具仍有溫度的狼身,並不是那隻硬梆梆的弓。
如果說不想要看到他難過,丁莫必須做出選擇。
最後,他選擇聽蠻族祭祀:蘇瓦的話,用藥草跟液體敷在傷口上。在來就是極大的刺痛感襲來,獅子必須撐過去。要說的話,光是晚上能抱著銀白狼,或者就是最高級的特效藥,隔天早上,那奇怪傷口就消失了。
這樣的蘇瓦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情!
咻的一聲,丁莫大肆跳起來,黃金色光芒閃現,發出雷電箭,疾射而出。
回過神來的蘇瓦被雷箭衝擊飛向後,碰到後面的水壁時,屬性瞬間轉換,變成急凍冰塊,可惜冰塊並沒有像透明度一般得簡單,蘇瓦嘗試掙扎幾次後,放棄了。
「這冰……怎麼用的……」
「你後面,是購買部的冷凍庫。」
「冷凍庫……?」
「去……沒想到竟然會被這樣困住。」
「在這裡偷好幾次,以前本大爺還被尼亞大嬸關到裡面處罰過,呃……算了,這段不提也罷。」
「可以走了吧?看來你不是來殺本大爺的……」
「……隨便你怎麼說。」
「嗯。我知道了,是在……『雙輪鐘塔』前面吧?」
當蘇瓦發現在她周邊飛繞的精靈時,也太遲了。
使用精靈的力量讀取記憶。
「蘇瓦。」
「謝謝你,救了我,也救了他。」
轉身過去的巨獅,背對著雌鼠說出這句以前遲遲未出口的話語。
隨即奔上購買部的出入口,往中央廣場前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