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過星空的瞬間(2013.8.27)

[白拓]

「沙沙！」一隻松鼠感到奇怪地豎起了耳朵，咕嚕嚕轉轉眼睛，他停下手邊的工作，探頭往枝椏下瞧了瞧。「沙沙！」這次的聲響明顯大了點，也近了些，只見不遠處的草叢一陣顫動，倏地竄出一白一紅兩道殘影，幾乎是眨眼之間，還沒待得松鼠看清楚來者是誰，就又消失在視野中。松鼠急忙朝這兩隻不明生物的去向看去，卻哪裡有他們的蹤跡，而他們所經過的地方帶起了漫天的樹葉，雜亂地在林間舞著。松鼠呆了呆，又繼續將身旁一顆顆的漿果奮力地塞進已經滿到不能再滿的樹洞。

自從進入森林之後，吉娜就不再說話，而是領著賽德一路往森林深處奔去。賽德耳畔充斥的，只有不斷試圖阻擋自己的風的呼嘯聲。

好快！真的好快！賽德察覺到吉娜持續地加快腳步，也不知是急於趕回部族，還是有心想試自己一試。賽德沒有多想，每當吉娜提高速度，他也隨之加快步伐，距離吉娜始終維持在一根尾巴的寬度，沒有落下過。

但是過了不久，賽德發現一件奇怪的事。

這片森林樹木的分布有疏有密，有的寬敞的足以讓數十隻狼躺著曬太陽，有些則是密集到連猴子扯著藤蔓晃蕩也會撞樹。從一開始他們的目的地就未曾變動，直直地朝狼群大集會的山脈進發。換句話說，位移和路徑是相同的一直線，而這條直線勢必通過許多樹林集約生長的地帶，這對賽德來講是個大麻煩，但吉娜卻絲毫不當一回事，只見她保持高速衝向幾乎連成一片的「樹牆」，幾次閃動間，紅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層層樹林，而賽德只得打疊十二分精神，九彎十八拐地竄將進去。

起初賽德認為吉娜擁有穿透物質的能力，但隨後證實自己的猜想錯誤，他看見在吉娜所跑過的地面，樹根乃至樹幹上，確實有幾道淺淺的爪痕，證明她的腳掌曾經踩踏在上面。那麼只有一個答案，就是吉娜的瞬間加速度高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而她的神經反應也完全跟得上那迅雷般的動作。

到底是怎麼辦到的？賽德跑動間潛神思考這個問題。這時，前方迎來兩棵大樹，間距並不短，不過若以他們兩匹狼的角度看去，兩樹的縫隙狹窄到僅能容一隻野兔躍過。吉娜再度躍起，豔紅的尾巴甩動之間，身體高速向前突進。此刻賽德全神貫注地緊盯著吉娜，他想看見她的動作，每一分每一毫，他要看見！這一瞬間，空間似乎發生了某些變化，賽德覺得空氣濃稠了起來，四隻腳感到滯礙難行，他得從身體迫出更強大的力量方能繼續移動。而與此同時，從賽德眼中望去，世界不再是平常所見的色彩，而是萬物的向量，速度，與軌跡！

吉娜右掌一翻，爪子搭上第一棵樹的樹幹，接著借力一踏越過，赤紅的身軀如影子般迅疾地射向下一棵樹，倏地，賽德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吉娜加速閃動間，體表產生了一層淡淡的色彩扭曲。這是怎麼回事？賽德心中才冒出了這個想法，一片落葉恰巧擦過吉娜身旁，在葉子接觸到那不明的扭曲時，原本輕飄飄的飛落卻忽然急墜而下，就像......就像自由落體運動被加速了好幾倍一樣。

樹葉所受的重力一直都是不變的，沒有理由會忽然有股力量將它拉扯向下，也就是說......
原來如此！時間，吉娜能控制時間的流速！

賽德瞬間明白了。

吉娜可以將自身的時間流速調到極快，而在相對時間較慢的賽德來看，吉娜的身影當然是動如脫兔，疾若電閃。打個比方，兩隻狼跑一百米所耗費的力氣和真正時間是一樣的，但吉娜可以將整個過程時間壓縮，儘管兩者做的功完全相同，不過由於時間流速的影響，吉娜自覺花了5秒跑完全程，然而在賽德眼中，卻像只花了不到1秒。所以吉娜的速度並沒有任何異常，一切都只是「相對時間」的問題。而她體外的奇怪現象想來就是高速移動帶動空氣密度產生差異，又因觀察者所處時間段的不同，才造成了的光學扭曲。

當然也有可能是吉娜將自身以外的時間流速降低，只是那樣一來所需要的能量接近無窮的龐大，普通一個生命怎麼可能辦得到？所以結論自然只會是前者了。
這麼想一切都說的通了。賽德不禁開心了起來。
「啪搭！」「碰！」俗話說樂極生悲，正當賽德沉浸於發現的喜悅之間，他先是被第一棵樹根絆了一跤，接著硬生生撞上第二棵樹幹。而撞擊的力道之大，把樹搖得一晃一晃的，驚飛了不少鳥兒。
「嗚呀......好痛！」賽德一掌捂著頭爬起身，搖搖頭試圖清醒自己被星星圍繞的腦袋，此時他發現四周又回復成原來的樣貌，繽紛的顏色再度回歸萬物。剛才那種能看清一切的狀態是自己的能力嗎？可惡，頭好痛！眨巴眨巴眼睛，只見吉娜正站在賽德數步之前，抿著嘴笑看著他的拙態。當賽德抬起頭氣惱地瞪眼時,吉娜終於忍俊不禁，偏過頭噗哧笑了起來。
「......哼哼！有什麼好笑的？」賽德耳根子有些發熱，語氣透著一絲尷尬。
「沒什麼。」吉娜格格笑著說。
「就不相信妳沒有撞過樹！」
「確實沒有啊，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小狼以外的狼撞到樹呢。」
「騙狼！」
「真的！」
就在對話一來一往之際，吉娜忽地耳朵一豎：「等等......」伏下身子悄步走向林子的一邊。
「跟著我。」吉娜輕聲說。
賽德不明所以，但仍舊學著吉娜低下身子，盡量放輕腳步跟了過去。不久後，沙沙聲響間，吉娜蹲伏在一堆草叢中停下，凝神往外看。賽德也把頭湊近，透過枝葉的縫隙看去。
一隻高大的白鹿映入眼簾，米白的毛皮上散落淡淡鵝黃斑點，牠頭顱生著一對巨大的叉角，閃耀著金屬的光澤。
「是叉次鹿。」吉娜嘴角揚起一抹好看的微笑「我們的午餐。」
「咦？」
「你在這邊守著，等會我會從對面的樹叢出來佯裝攻擊，趁牠驚慌逃跑的時候，賽德你就直接衝出來，一口咬開他的喉嚨。」
「牠的那對角......」
「嗯，那對角是叉次鹿唯一，也是最強的武器。角的硬度不下普通合金，尤其是頂端極其鋒利，正面對上了，就算是成狼也只有被開腸剖肚的份。」吉娜認真地說「但這是狩獵，不是決鬥。只要抓準時機就行了。」
「我知道了。」賽德點點頭。如果能進入剛剛的那種狀態，一擊必殺的確不是什麼難事。只是不知道能力的發動條件是什麼？賽德回憶了一下，莫非是精神高度集中嗎？
「開始行動。」吉娜見賽德答應了，便不再浪費時間，無聲無息穿過草叢繞了過去。
事實上狩獵的行動分配吉娜有花些心思在上頭。由自己擔任挑釁的任務，萬一叉次鹿不逃反撲，她憑著時間能力還可以戰鬥或是撤退。與其把危險的行動交給賽德這隻會撞樹的狼，還不如讓他躲在安全處突擊，成功率反而比較高。
賽德此刻隱身於一棵老樹旁，從條條垂絲間，他可以看到叉次鹿正悠閒地散步吃草，全然不知殺身之禍已經到來。賽德屏氣寧神，腳爪絲毫不敢隨意移動。他知道自己沒有學過系統化的狩獵技巧，只能全憑本能來應對。
吉娜也已到達指定地點，就等待時機成熟。只見叉次鹿邁了數步，眼神警戒得朝四周望了望，耳朵也確定沒有收到任何奇怪的聲音後，又繼續低下頭啃食嫩草。
行了！就是現在！正當吉娜準備暴起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片刻之前，另一邊的賽德見吉娜尚無動靜，便默默凝聚注意力，將心神高度集中。但過了幾秒，依然無法發動能力，賽德不禁有些頹然。不行用嗎？他暗自歎了一口氣。
突然間，賽德只覺身後風聲微響，接著一個物體便重重打在他的頭上，一時之間痛得他叫出聲：「唉唷！」話一出口，賽德隨即心道糟糕。果然叉次鹿已經聽到這聲不自然的低吼，牠身子突然一愣，接著便扭頭往吉娜藏身的地方狂奔而去。
這隻狼在做什麼？難道外來者都是笨蛋嗎？吉娜在心中暗罵，連忙急躍而出，向獵物揮爪抓下，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該怎麼辦便怎麼辦吧。
這頭叉次鹿的反應卻也不俗，牠眼角餘光撇見有道紅影朝自己撲來，頭顱斜斜向下一轉，登時牠自身左前方盡數被尖銳的叉角護住，吉娜見狀只得往旁閃避。就待得吉娜這麼一緩，叉次鹿後腿狂蹬，一發蹄衝進森林深處，眨眼間便去得遠了。
眼見新鮮的鹿肉就這麼跑了，吉娜不禁有些生氣。她走向賽德正想好好訓他一頓時，一陣吱吱喳喳的尖笑聲從樹冠層傳出來。吉娜抬頭一看，幾十隻灰毛大猴子正對著賽德嘻笑辱罵，而後者不高興地怒視著。
「一隻白毛笨狼，傻呼呼，呆兮兮，」為首帶動唱著的似乎就是猴王，周圍的猴子則亂哄哄地打著拍子。賽德低吼一聲，猛力向上一躍，但利爪的攻擊範圍卻差了數寸。猴王看賽德上不了樹，越唱越起勁。牠見吉娜走近，便換了歌詞接著唱下去：「二隻紅色慢狼，抓不到，吃不著......」
吉娜不給猴王機會唱完牠得意的主打歌，左爪迅速在空中一劃而過，瞬間一道衝擊波轟上猴王蹲坐的枝幹。枝幹爆裂聲中，猴王靈活異常地爬到另一棵樹梢，牠對樹下兩匹狼扮個鬼臉，還露出自己的紅屁股拍了拍，而旁邊的猴子都放聲大笑。見吉娜眼中殺氣一盛，猴王心知不妙，不等吉娜再次進行攻擊，一聲吆喝，帶著其餘的猴子連同吵鬧聲快速逃去，留下漫天的烏煙瘴氣。
「吊尾猴，」吉娜不等賽德開口「森林裡最不受歡迎的混混。」
「真討厭。」賽德揉了揉頭，上面腫起一個包。
「拿橡椰果丟其他動物是他們最喜歡的惡作劇之一。」吉娜輕推被用來當作凶器的圓形果實，給賽德一腳踢飛。
「抱歉，我搞砸了。」賽德低聲說。
「沒關係，這不全然是你造成的。」吊尾猴的惡作劇往往不知輕重，因此一向被狼群所厭惡。
「嗯......」過了片刻，賽德忽然問道：「對了,妳的能力是操控時間流速嗎？」
「沒錯......你看出來了？」吉娜驚訝地說。
賽德眼睛一亮，見自己的判斷無誤十分開心，於是咧嘴把推論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等等......你說你能看見我移動的軌跡？」
「對呀，只是我只進入那個狀態一次而已，並不曉得該如何正確發動它。」
「這能力......白托比斯特之眼？」吉娜的聲音低了下去，嘴裡不知說著些什麼。
「什麼？」賽德動了動耳朵。
「沒事，」吉娜頓了頓「我的能力叫做『永瞬』，能控制自身和外界的相對時間。」吉娜解釋道：「所以我的真正速度並沒有提高，而是需要的時間減短而已。」
「恩恩，我已經懂了。」某種程度上，「永瞬」已經突破了物理定律吧？賽德心中才想完，肚子便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賽德頓時尷尬不已，吉娜見狀也只能苦笑。
「既然獵物跑了，那我們繼續趕路吧，時間也不多了。」
「好吧。」儘管賽德肚子很餓，但也無可奈何。
兩匹狼再次啟程，這次他們沒有停下腳步，直直往遠方灰蒼蒼的山頭前進。
落日餘暉隱沒在群樹梢頭，當第一顆星出現在天際線時，狼群大集會的岩山已近在眼前。
「就快到了。」
「恩。」
吉娜和賽德在一條小溪旁稍作休息。舔了幾口冰涼甘甜的溪水，賽德覺得體力一點一點回到身體。正當賽德伸了伸隱隱酸痛的四肢，天空猛然暗了下來。
「這是？」明明已經入夜了，怎麼天色還會變暗？賽德心中納悶著。從四處漫延開來的黑暗彷彿有實質般，就像黑色的霧氣，揮爪將它撥開，下一秒又湧了回來。
一時之間，尚在梳理毛髮的吉娜還未發現這異象，但當她察覺到四周的光線逐漸消失，隱約伴隨著一隻龐然大物的哮喘聲時，一抹恐懼的氣味迸了出來。
「獵月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