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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寶寶
然而,在開口的同時,你卻發現自己搖了搖頭。
「謝謝……」你很感謝帕修斯的好意,但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可是我想多了解一下這裡。這裡有什麼公共區域嗎?」
「公共區域?你是指?」他看來有些困惑,但這樣讓你更迷糊了。他怎麼可能不懂什麼叫公共區域?
「呃……就很多人會去的地方?廣場或是站前商店街之類的?」
「這個嘛。真要說的話,是有一些拿來社交的場合……不過你現在的狀況不要跟太多人接觸比較好吧?」
這雖然是沒錯,但難道不能只是看看嗎?「我還是想去看。」
他皺起眉,你沒想過能看到狗的臉皺眉。雖然與其說皺眉,不如說臉揪在一起。「我想不要比較好。肯定跟你想的差很多。站前商店街什麼的……那是幾百年前的概念了啊。」後半句他是在自言自語,但你還是聽到了。
「那怎麼辦?」你有點生氣,管他是不是差很多,只是看看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樣吧。」他撥了撥頭巾,「你的情況很特別,我也想跟朋友講一下,再帶他來給你認識認識。不然,我帶你去一個觀景伺服器休息,你在那邊等我一下好嗎?我們可以在那裡給你介紹一下概況。」
你總覺得他好像不想讓你去公開場合。你有點不滿,但現在有求於人,你也沒辦法獨自離開。「好吧。那……怎麼去?」
「來,握住我的手。」他把手伸出來,掌心朝上。你把手放上去時,不知為何有種彷彿被狗狗說了「握手」然後你還乖乖回應了的感覺。然而你無暇細想,因為當你一碰到他的手,你身旁的景象又再次消退,就像是畫布被洗白再重新染色。
即使已經經歷過,突然的景色轉換還是讓你很不適應。在你眼前出現的,是一片水幕;而你的腳下則是一片木製的地板。至少這次你是站在某個東西上了。你往旁邊看去,發現你身處在一個木造的塔裡,只是這個塔並沒有牆,只有在邊緣有著及腰的玻璃圍欄。塔的外層則是一整片從塔頂流下的的水廉,沿著塔外流到底下的湖中。這水幕環繞著整座塔,往上抬頭看只能看到二樓的地板,你看不出來這些水是哪來的。這似乎是一個建在湖面上的塔。玻璃和水廉都不會遮擋視線,卻同時提供了舒適的空間感;你可以直接看到塔外的景色。
這個湖的兩側都是巨大的瀑布,一側流進湖裡,一側從湖流出。在你右手邊的是流進湖中的瀑布,高和寬都有好幾十公尺,非常壯觀,你可以從湖面上的水氣中看見彩虹。然而因為這個湖非常巨大,瀑布距離你們很遠,就連水聲都聽不太到。而在另一側則是往下流的瀑布,你看不到瀑布本身,但是可以看見遠方河水流入另一個更巨大的湖中的景色。此時太陽已西斜,雖然還未到黃昏,但仍然照得湖面波光粼粼,遠方的群山斜映在湖中,讓湖面增添了某種親切感。
然而這裡最壯觀的景象,還是在你正前方的巨大花樹。那棵花樹長在岸邊,高度幾乎與瀑布同高,樹根在湖岸處形成了錯綜複雜的地形。樹上沒有樹葉,卻滿開著介於淡紫與淡藍色之間的花。無數的花滿滿地遮住了半個山頭,花瓣在空中飄落著,不知是否是此地風勢總是如此,花瓣大多向你所在的塔上飄來,許多花瓣沾到水幕上,與水幕一同流入湖中。
當你正在讚嘆著此地的景色時,帕修斯倒是已經在塔邊的木桌旁坐了下來。「啊,先提醒你一聲,這座塔是不能出去的喔。要是掉進水裡我可救不了你。」
你聞言看了一下四周,這才注意到這個被湖和水幕所包圍的塔似乎沒有出口。「……那要怎麼離開?」
「離開?喔,」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怎麼進來就怎麼離開啊。」一臉有什麼問題嗎的表情。好吧,確實仔細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走到帕修斯對面坐下。「所以,來這裡是……?」
「我想說讓你放鬆一下。」帕修斯揮了揮手,桌面上出現了一個精緻的英式三層蛋糕塔架,上面擺了滿滿的馬卡龍。在你和他的面前個出現了一盤熔岩巧克力,有著精美的糖漿裝飾還擺有薄荷,旁邊還有一個陶瓷茶杯。接著茶壺也出現了,並追加了一小壺牛奶和一碗方糖。「因為我想先去找朋友講一下你的事……這段時間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或許整理一下想法之類的?所以想說來這裡休息應該不錯。這裡的夜景非常美喔。」
你看著突然出現的甜點,已經不知道該不該驚訝了。「這麼美的地方,怎麼沒有其他人?」
「喔,這個啊。」他拍了一下掌心。「這種觀景伺服器通常都可以製作副本……也就是說這裡除了我們是不會有人來的。」
副本?你搖了搖頭。總之又是另一個你不懂的名詞。反正他說不會有人,就當成不會有人吧。這時你忽然注意到他剛剛說的話。「……你剛剛說夜景?你要離開很久嗎?」
「喔,不會啦。這裡的時間過很快的。到太陽下山應該不用二十分鐘吧。」
……時間很快?該不會不是地球什麼的吧。「呃……好吧。所以你會離開二十分鐘。」
「可能啦。最晚半小時我想。」他打量了一下桌面,似乎在考慮什麼。「對了,如果你有想吃的東西也可以直接弄出來。這個伺服器有預設了一些常見的菜單。基本上你想到的東西應該都會有啦。如果什麼東西沒有的,你知道作法的話也可以弄出來。」
你也可以?這麼威?你的腦海中閃過了咖哩。「我怎麼知道有沒有呢?」
「呃……這要怎麼說明。沒有的話你感覺得出來的啦。」他揮了揮手,像是不在意,但你反而擔心了起來。如果你感覺不出來怎麼辦?
你看著桌面,想到桌上東西挺多的,還放得下別的東西嗎?接著你試著想像咖哩。平常你母親會做的,星期三桌上會出現的那種甜甜的咖哩……然後你發現了。你的腦海中有某種類似回音的東西明確地響起了「日式咖哩」四個字。事實上,並沒有任何的字,就只是你明確地知道那東西叫「日式咖哩」,然後「日式咖哩」可以點。沒有選單,沒有文字,沒有通告……就只是知道了而已。然後……你打消了主意。畢竟桌子現在有點滿。
「怎樣?可以嗎?」帕修斯向你問著。你知道你自己有點面癱。
「嗯……應該沒問題。」你對自己點了點頭。「你……」這一瞬間,你心中忽然湧起強烈的恐懼。你無視它,把它壓了下去。「請盡快回來。」
「好。」帕修斯點點頭。「我會盡快回來。你好好休息吧。別浪費了這個美景喔!」
你抬頭看向他,正好看到了他離開的瞬間。彷彿逆向投影,他的空間結構解開,縮成線狀光芒,然後消失。你剛剛也是這樣從那個白色城堡旁消失的嗎?
你看向桌上的甜點,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當你拿起茶壺時,你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在抖。杯中的茶面晃動得很厲害,雖然你很努力克制,但在最後把茶壺拿開時還是灑出來了一點。幸好只是滴在放杯子的瓷盤上。這個茶香,是伯爵吧。暖呼呼的伯爵。你把牛奶倒進杯中,豪不吝嗇地到了三分之一杯。然後是兩顆方糖。你拿起瓷盤上的小湯匙攪拌,然後喝了一口。
很濃醇的香味。非常好喝,你說不出差異,但你從未喝過這麼好喝的茶。那種溫暖的感覺,緩緩進入你的鼻腔、喉嚨、腸胃,然後暖起了你的心。你嘆了口氣,閉上眼,靠到椅背上,讓自己享受這份舒適,這個環境的溫度相當暖和,雖然因為四周環水而顯得清涼,但照在身上的陽光讓人感覺暖得燙人。水幕流動的聲音,混著遠方隱約的瀑布聲,讓四周不會顯得過分寧靜。空氣中都是水的味道,乾淨,卻不會讓人覺得沒有生氣。
你張開眼睛,接過水幕上流下的一片花瓣。你一開始曾經以為那是櫻花,但是顏色不對,花瓣也大得多。花瓣薄薄軟軟的,從遠方看去倒是很像,不過近看就差得多了。你把花瓣拋回水幕中,一瞬間就流進了湖裡。你拿起一塊馬卡龍丟進嘴裡。嗯,很甜,卻不膩。卡布奇諾的味道非常明顯。好好吃……
你一低頭,卻聽到水滴敲在瓷盤上的聲音。你流淚了嗎?你抹抹眼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哭。可是,眼睛和鼻子卻是誠實的。你摀住鼻子,不自覺地變出了手帕,蓋在眼睛上。很快你就可以感覺到布的觸感變得溼溼暖暖的。他說了多久?二十分鐘?你不想被他發現你哭過,所以你想趕快擦乾眼淚,讓眼睛恢復正常。你張口吸氣,卻發現吐氣時的聲音更像是嗚咽。你伸出另一隻手,一同抵住因低頭而差點掉落的手帕。
你想到母親的笑臉。那張看膩的臉。不管你是笑是哭是打是罵,都不會有什麼改變,過幾天總是會恢復原狀的臉。你明明覺得很煩燥的,明明覺得日復一日一直看著早已受不了的。但你現在卻想到母親做飯的表情,還有如果你假日不出門,就一定會端來給你的小點心。那些都沒有你眼前的這些東西好吃,但……
你伸手一揮,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了地上。在聽到陶瓷破裂的聲音時,你往地上看了一眼,然後那些東西就全都消失了。也好,正圖個清靜。你趴到桌上,想讓自己的心情穩定下來。太陽照在你的上,像是輕輕撫摸著你後頸的手。那份溫暖輕柔地撫過,撫過,越撫越低,然後從你身上抽去。
當你起來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四周暗的深沉,遠方的大湖和瀑布都已看不清。但當你抬頭時,正好看到這一幕:巨大花樹上的花,在星光之下一同凋萎、凝縮,發出微光。整棵樹亮了起來,散發著穩定而柔和的白光。一粒又一粒的光點從樹上飄散,隨風在湖面上如漣漪般擴展開來。整個湖面上都是小小的、輕柔的、會隨風晃動的微光。你接住從水幕間縫中飄過來的一粒光點。捧在手心間,你看出它是某種類似蒲公英的種子,在短短的莖幹上是一叢白毛,只是這叢白毛不知為何會散發著微光。你看向四周,白天的湖光山色彷彿都沉寂了下來,在這昏暗的夜裡,只有滿滿的星光與湖面的光點在搖晃。難怪帕修斯說這裡的夜景更美。
夜景。晚上了。他說不會離開超過三十分鐘。你將發光蒲公英捧在手心,看著湖面白光與星光隨著水面交錯晃動的波紋,在心中哼起了歌。一首歌還沒哼完,你就感覺到了。不是聽到不是看到,而是感覺到腦海中有某種東西響起,然後你知道有人來了。你轉過身。是帕修斯。
他依約帶了人來。或許你不該驚訝,但他帶來的朋友也是狼人。那是個全身白毛的狼人,穿著無袖連帽上衣,服裝比帕修斯更加常見,搭配上那個狼人的外表反而讓你感覺更微妙。他們走到桌前坐下。「雷光,這位是阿卡斯。阿卡斯,這是雷光。」帕修斯幫你們介紹。「夜景很漂亮吧?」
你點點頭。你從沒看過這種景色,在你的人生裡,始終只有灰濛濛的城市。對你來說,這種景色用漂亮遠遠不足以形容。
帕修斯笑了笑,看向空無一物的桌面。「呃,你不喜歡茶點?」
「不,」你緩緩搖頭,「只是沒那個心情。」
帕修斯看了阿卡斯一眼。他揮了揮手,召喚出三組厚重的深綠色瓷杯,從香味判斷,裡面裝的應該是玄米茶。中央的盤子上擺著紅豆羊羹和煎餅。他拿起茶杯輕舔了一口,這時旁邊的阿卡斯咳嗽了兩聲。
「那個,雷光。我聽帕修斯說了,你的情況真的有點特別。不知道你有沒有自覺,但……」他拿起茶杯,並作勢要你也喝喝看。你捧起茶杯,輕啜一口。淡淡的茶香,但對你來說彷彿只是喝了溫水。在喝了一口茶後,阿卡斯續道,「我想我還是直接問好了。」你眼前的兩隻狼人對看了一眼。「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到過主伺服器?或著我該問說,你是不是從小就一直在『黑暗世界』裡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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