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幕：狼老


　　陽光燦爛，為湖面蒙上一層金色外衣，時不時有鮮美的大魚從湖底竄出來，身姿搖曳，每一塊鱗片帶著水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一聲噗通，大魚扭動身姿，仿佛展現自己的靈敏，躍起後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又往另外一處落下，濺起無數水花。

　　湖邊還開有許多不知名的小花，紅色粉色黃色白色，如群星點綴，蜻蜓飛舞、蝴蝶盤旋，這一幕又一幕，都是那麼的令人陶醉。

　　一株很大很大年份久遠的柳樹，無數枝條垂落，一部分垂在湖面上，形成清晰可見的倒影。

　　柳樹的旁邊，是一棟稍嫌簡陋的木屋，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坐在屋內的窗邊，手持毛筆，緩緩地寫著書法，每一筆每一畫，都相當專注。

　　此人，是一名狼人老者，身著白色長袍，一身白色毛髮，鬍鬚花白，白得相當純粹，找不到一絲一毫的雜質，他的臉色也略顯蒼白，眼角更有幾絲魚尾紋，一雙藍色的瞳孔深處，蘊含了無數滄桑，令他獨具魅力。

　　神色專注地寫著文字，如一名老師父一般，不受絲毫打擾。

　　「完成了。」狼人老者淡然一笑，放下了毛筆，雙手微微抓住紙張的兩側，將剛寫完了作品給拿起來審視，顯然相當滿意。

　　「狼老您真厲害，寫得一手好字。」狼人老者的身邊響起一聲驚呼，那是一名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年灰狼獸人。

　　灰狼少年身上的衣服只是一件粗布衣，打滿了許多補丁，長相普通，是那種扔到人群中，便難以找到的那種，但他的眼睛，卻是金色的。

　　「灰曜，你又來打擾狼老了。」此時，房門被打開，一名穿著勁裝的中年黑狼獸人走了進來，接著說道：「請狼老您不要見怪，灰曜時常如此好奇。」

　　「無妨，況且有他來陪我這身老骨頭，也是一件好事。」狼老將手中的紙張放下，伸手拿起桌旁的枴杖，在灰曜的攙扶下站起身來，繞過桌子，走到黑狼獸人的面前：「黑兄今日也辛苦了。」

　　「狼老莫要說笑，不過是帶村裡的幾個小毛頭修練而已，這沒什麼。」黑耀擺擺手說道，身為這小村落裡唯一的修練者，他負起了保衛村莊的責任，同時也教導幾名年紀輕，資質不錯的狼人少年修練。

　　狼老！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甚至，就連過往的記憶都是一片空白，不過因為他鬚髮皆白；因為他身穿白色長袍，同時也是一名狼族獸人，所以村裡的人都親切的稱呼他為狼老。

　　狼老清楚的記得，他來到這個村莊，已經有兩年時間了，至於自己的年紀，他卻是絲毫不清楚，只是記得當初剛到這村莊時，黑耀有請附近小鎮內的大夫幫自己診斷，已經接近百歲的高齡了。

　　對黑耀這種氣海境初期的修練者來說，活個兩、三百歲不是問題，但對狼老來說，百歲，已經是接近生命的末期，但狼老卻沒有像其他凡人老者般那麼行將就木，這是大夫和黑耀都搞不懂的一點。

　　不過經過多次診斷，確定狼老只是一介凡人後，黑耀也沒說什麼，讓人給狼老在青雲村建了一座木屋，讓狼老能在這村落裡安享天年。

　　而透過黑耀，狼老也知道修練者實力的劃分，儘管狼老十分確定自己是第一次聽到什麼修練境界，但他心中深處卻有一種難以言明的熟悉感。

　　或許，自己以前也是修練者？

　　狼老也不知道。

　　氣海境修練者，壽命最長便是三百年，往上則是凝元境，壽命可以增長到五百年，一些較為厲害的凝元境高手，甚至還能活到六百歲的年紀。

　　而後便是能活上一千年的靈玄境，再來便是神遊境，可以活上個五千年，而在往上，似乎還有更高的層次，但那就不是黑耀所能知曉的了。

　　若是狼老和灰曜兩人想要修練，那就必須先成為學徒，而後再踏入練氣境，但狼老年邁，大夫斷言此生修練無望，至於灰曜，則是年紀尚輕，黑耀打算再過個一年，再開始帶領灰曜修練。

　　看看攙扶著自己的灰曜以及面前的黑耀，狼老淡淡一笑，或許，這便是他追求的生活方式，平靜又悠閒自得。

　　在兩人的陪同下，狼老來到了村裡的廣場，今天，是村落特地為狼老舉辦的宴會，慶祝狼老來到村落中已經兩年了。

　　狼老在村內受到許多人尊敬，除了因為他寫得一手好字之外，還有他那神奇的醫術，村內乃至於鄰近的村，都有不少人受過他的幫助。

　　但狼老自己也不清楚，為何懂得這麼多關於藥草以及治病的知識……

　　當日的宴會，非常盛大熱鬧，諸多獸人少年圍著狼老，嘰嘰喳喳地要狼老說故事……

　　一天又一天，狼老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一直待在青雲村內，不斷的思考不斷的找尋，記憶依然是一片空白。

　　從何而來？又要到何處去？

　　這完全是一個問題。

　　又或許在他的內心最深處。有一種就此安定下來的念頭，那麼的安詳悠閒。

　　轉眼，又是一年過去，狼老應該要滿一百歲了。

　　狼老還是和往常一樣，寫寫書法，給村裡人看看病，日子過得很充實。

　　今日，不知道為何，狼老覺得空氣似乎彌漫著些許壓抑，仿佛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

　　沒多久，狼老就知道自己的感覺得到了確認。

　　一群長相兇惡的盜匪進村了。

　　整個村的人都被集中起來，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一個個瑟瑟發抖。

　　「每個人頭算一百顆下品玄晶，拿不出來就死。」一個穿著輕甲的高瘦貓獸人說道，手中把玩著一柄短刀。

　　誰都不想死。但面對一群盜匪，他們就如同綿陽一樣，沒有多少反抗之力。

　　「一百下品玄晶太多了，我們根本拿不出來。」黑耀站在最前方，一手持劍橫在身前，盯著眼前的十幾個盜匪沉聲說道。身上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一股如山嶽般的氣勢，難以撼動。

　　「你就是青雲村裡唯一的武者吧，看起來有些實力，給你一個面子，每個人五十顆。」十幾名盜匪的頭領，是一個有著絡腮鬍子的人族狀漢，強壯如同鐵塔般的身形充滿壓迫。

　　「五十枚？」黑耀的眉心緊皺，不要說五十枚了，就算是每個人五枚下品玄晶，青雲村的人也拿不出來，因為青雲村內多半是沒有修練的普通人，通用的貨幣是凡人用的金幣、銀紙，而玄晶，可是修練者在用的！

　　「不想死就快點交出玄晶。」人族壯漢雙眼一瞪，兇光仿佛化為實質般，令人肝膽俱裂。

　　狼老就站在人群當中，蒼老的身軀仿佛被風一吹就會飛起，但他面色平靜，臨危不亂，雙手交叉放在拐杖上方，似乎感染了站在身側的灰曜。

　　「還請各位留一條活路，這村內大多是普通人。」黑耀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對方十幾人，一個個都是修練者，實力最低都有練氣境九層，兇神惡煞，自己能否敵得過還是一個未知數，更別說保護住身後那些村裡的相親們了。

　　「你接我一刀，能接住，我就放過你們這次。」人族壯漢笑道。

　　「好。」耀深吸一口氣，調動一身力量，長劍橫在身前，瞬間仿佛化為一座古老的山嶽，巍然不動。

　　「氣海境初期，有點本事。」人族壯漢微微一怔，隨即獰笑，拔出背後大刀，也不見他怎麼蓄勢，直接一刀劈斬而出，刀光裂空，兇猛無比，直接劈過十幾公尺斬殺在黑耀身上，被黑耀持劍抵禦住。

　　只是，人族壯漢的實力顯然要超出黑耀許多，這一刀，根本就難以抵擋，黑耀整個人倒飛而出，手中長劍更是脫手高高飛起，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

　　那一刀，擊碎了整個青雲村人的希望。

　　「黑叔！」

　　「黑叔你沒事吧？」

　　一個個被黑耀帶著修練的少年紛紛跑了過去，只可惜他們現在才剛剛踏入練氣境，只有練氣境一層的修為，完全不是那十多個盜匪的對手。

　　而黑耀的長劍凌空翻了幾圈，不偏不倚，剛好插在狼老的腳邊，明晃晃的銀色劍身，讓灰曜嚇了一跳，隨即他便發現，狼老的目光緊緊盯著那把長劍，好像在發呆，又好像在思考著什麼，他無法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甚至，他都認為狼老好像很想拿起那把劍！

　　「我……我擋住你一刀了，說話算話……」黑耀抹掉嘴角的血液，強撐著站好，一步一步走出去，走到原本的位置，艱難的說道。

　　「一個氣海境初期可以接住一刀，的確很不錯。」那人族狀漢笑道，他可是一名氣海境後期的修練者。

　　他那一刀可沒有絲毫留手的意思，完全是要將對方給斬殺，但沒想到的是，對方竟然硬撐了下來。

　　「不過我看得出來你就快要死了，所以那一刀，你沒有抗住，快把玄晶交出來，不然我今日就屠村！」人族壯漢冷冷地笑道，揮了揮手中的大刀，威脅意味濃厚。

　　如此不留後路，激發了青雲村人的血性，一個個操起鋤頭棍棒等武器要與十幾個盜匪拼命。

　　只是，身為普通人的他們，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一衝上去立刻就被砍倒好些人，一個個倒下，鮮血橫流一地，觸目驚心。

　　「灰曜，快帶狼老走！」一名跟著黑耀修練的狼人少年一咬牙，伸手抓向插在地面上的長劍。

　　只是，一隻瘦弱且有著一些皺紋的手，比他更早抓住那把劍，這少年認得，那是狼老慣於寫字的右手。

　　當那長劍從上空墜落，落在腳邊時，便吸引了狼老的目光。

　　仿佛冥冥之中的牽引，他的目光被直接吸住，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發自內心，發自靈魂深處。

　　仿佛有一道聲音在不斷的重復：拿起那把劍……拿起那把劍……拿起那把劍……

　　內心很渴望，發自靈魂深處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強烈，讓狼老做出了他從未想過的選擇，拿起那把劍。

　　或許，拿起那把劍，他就能知道，自己從何處而來？要到何處而去？

　　「狼老，你快和灰曜離開！」那狼人少年先是一愣，繼而低聲說道，十萬火急。

　　他知道狼老的年紀已經很大了，走幾步路就得停下來喘一會，雖然每一次他都很好奇，為何狼老和村中其他的老者不太一樣，從未臥病過。

　　而且，狼老想拿這柄劍做什麼？他提得起一柄重量不輕的精鐵劍？

　　沒有理會對方，當他的右手握住劍柄的剎那，一種難以言喻的觸感彌漫了他的全身。

　　呼喊聲、慘叫聲、笑聲、風聲……一切一切的聲音，漸漸遠去，直到聽不見，如同從整個世界消失，舉世孤立。

　　唯獨……手中劍依舊在。

　　仿佛手臂的延伸、仿佛是從他的身體裡長出來的，那是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那是一種深入靈魂之中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狼老深深的為之著迷、為之沉醉、為之難以蘇醒。

　　但，他仿佛又醒了。

　　一劍在手，腦海之中，似乎閃過了無數的畫面，都是劍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