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亚进化》【第三章已更新·6156字】

[深天]

第一奏
我所拥有的一切
第二章
一百人资格


兰琳做了一夜的噩梦……
　　
　　他梦见带上KM眼镜的人都变成了尸体，双眼渗血，死不瞑目。一张张千奇百怪却展现着同样死相的脸，塞满了他的梦境。
　　
　　他出了一身冷汗。临近清晨的一下抽搐，将他猛然带回了现实……盯着天花板，梦境中的尸体仿佛还在包围着他。听着自己那一声声擂鼓一般的心跳冲击着耳膜，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而自己正在家中醒来。只是天花板上的印花，是一朵大大的极简风六瓣兰花罢了。
　　
　　亚人庇护组织的标志……创世的六瓣神兰。一大清早就在提醒着他身在何处。
　　
　　芬兰，方舟科技的米凯利本部。
　　
　　琳双手捂住了脸……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那个新手教程，几乎和官网宣传的完全不一样。那样真真切切的残酷血腥、生死交错，以至于zu昨天整整一晚上，琳都不断听到有抽噎的声音在房门外飘过。
　　
　　新手教程之后，不论是亚空间还是玩家对战，游戏都没有开放。《亚进化》好像铁定心思要将玩家轰回去一样，只留下最残酷的记忆，然后，连自我辩护的环节都省了，锁掉绝大部分元素，仿佛在指着他们的鼻子说：“回去吧，这部烂游戏不值得你们花时间。”一样。
　　
　　兰琳在房间里有注意倾听走廊里的动静，似乎有死亡体验的玩家，远不止她一位。或许新手教程的目的就是要让玩家有过一次死亡体验？但是这么做对游戏运营方本身又有什么好处？玩家，包括他在内，对这款游戏根本没有一点好印象，甚至在隐隐地视《亚进化》为累赘。方舟科技这么做的目的何在？轰走玩家吗，或者说轰走这一百名封测玩家，只留下那九百个人进行游戏吗？
　　
　　作为一个《亚进化》的粉丝，同时还和龙角兽战队有往来的人，兰琳很清楚这一百个人和那九百个人之间的区别。封测的全球总名额只有一千个，名义上这一千名额由游戏公司随机发放给参与度最高的粉丝，但实际上，只有一百个名额是真正用于随机发放，而另外的九百个名额却用于内部钦定。那九百个特别征召来的封测玩家要用来干嘛兰琳不知道，但这样看来，就算方舟科技想搞储军他也不会惊讶了。
　　
　　真是个无法用常理度之的游戏公司！
　　
　　但琳并不打算被人蒙在鼓里，他已经将情况给龙角兽说明了，希望着他们能查出个所以然。
　　
　　毕竟按照原计划，他是要在这个是非之地待上一个月的。
　　
　　但其他玩家，尤其是这一百个玩家里，今天至少也得走掉一半。
　　
　　《亚进化》，至少是内测版本的《亚进化》，已经完全偏离了一个游戏的定位。如果只是抱着玩游戏的心态来参加封测的话，那尽早走掉确实是明智之选。
　　
　　不知道今天会方舟科技又会有什么幺蛾子呢，兰琳心想，但比起这个，还是应该抓紧时间做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事情才是。
　　
　　这个时刻，曙光才刚刚把窗帘照得蒙蒙亮。距离开始提供早餐的八点整应该还有不少时间。兰琳翻开被子，凉风吹到满是冷汗的身体上，让他一缩。他穿上衣裤，跳下床，戴上KM眼镜。头箍自动调整，眼镜在戴上的那一刻便自动启动，整个启动过程只需要不到三秒的时间。这个成绩够让九成的电子公司眼红上好一阵子了。
　　
　　透过KM，他又成为了那个亚人——或者说“兽人”兰琳。
　　
　　他的种系很奇特：天使龙种·蝠翼系。
　　
　　在《亚进化》的划分规则下，玩家要想划进龙族种系，必须满足的条件中就有全身被鳞这一项。而对于那些带着龙族特征，浑身上下却又包被着绒实毛发的玩家，则会被划进“天使龙”的纲目下。最纯正的天使龙应当是周身被毛，带着羽翼的家伙，而若背负上了蝠翼，则要另外划到“蝠翼系”之下。而这就是兰琳所在的种系。
　　
　　走到镜子前，他好好端详着自己。一头粉色的短发，额上的毛是灰色的，在灰黑之下是白色的面颊，下到颈项，毛色就渐渐由白变灰，到了肩袖部分又由灰变白。他的后背是一片灰色，但从胸到腹再到大腿根的毛色却是白色，和灰色有着一段短促而自然的渐变部分。身体的灰色在到达膝盖之前就渐变消失了，转而由白色所取代。但在脚踝稍上部分，那灰色的毛又陡然出现，一直延伸到脚趾根部，看上去就像穿了一双绒绒的露趾长袜。他手上的毛是粉色的，也像穿了一对露指手套一样，手指让白毛被着。
　　
　　还有一对蝠翼，灰色的翼臂，白色的翼膜，下端带着些微粉的毛；以及一条长长的灰色龙尾，大大的白色斑点一个一个地次序点缀其上。
　　
　　他真的带上了不少不可思议的特征。站在镜子前的他，毫无疑问还保留着人类的基本构造，但此刻毛绒绒的他，毫无疑问已经是个“天使龙种·蝠翼系”的兽人了。
　　
　　就像此前所介绍的那样，KM眼镜能干预的远不止视觉和听觉。站在这里，兰琳能感受到全身毛绒绒的触感，来自脚底肉垫的那迟钝而又柔韧触感。透过眼镜，他身体的结构做出了微妙的调整，他确实变了，变得可爱了，他的每一个感官都在告诉他，眼前这个神奇可爱的生命体，正是他自己。
　　
　　正是他自己。尽管这副新身体继承了他的那些女性化曲线，以至于光从外表上看他，几乎一眼就能识破他在“女扮男装”。但这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天使龙种·蝠翼系”，这才是最重要的。
　　
　　假如没有昨天的“新手教程”，他现在一定会高兴得失去理智。但正因为有了那“新手教程”，现在的他非但没有欢喜，反而让忧虑压得喘不过气……《亚进化》会根据脑部扫描来为玩家规划出最适合的种系方案，当他看到自己的新形态而怦然心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这游戏的潜在“毒性”远超他的想象。
　　
　　如果运营得好，《亚进化》可以形成一场全球级的“文化入侵的超级风暴”。这句话，可以是褒义，但眼下看来，更多的只能是贬义了……
　　
　　真实的兰琳和镜片后的兰琳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将水往脸上一敷，权当洗过了脸。透过KM眼镜，琳脸上的细毛湿了，黏在了一起。
　　
　　该做正事了——那件龙角兽委托给他的事，检验游戏中相力知识的真实性。
　　
　　尽管游戏的主干部分还没有开放，但玩家仍有权限打开技能面板，在那里面，存放着有关相力的基本知识。这些知识和技能设定纠缠在一起，但兰琳有能力将它们分离出来并整理成系统。
　　
　　勉强还能看。
　　
　　昨晚琳也有解读这其中的知识。里面对于“直觉沟通”的论述很有说服力——艰深、复杂但又有着罕见的科学性和系统性，这在其他资料上是绝对见不到的。但只有这点还远远不够证明它的正确性。趁着早餐前的这点时间，琳决心玩个大的：根据游戏中的相理论，完成最基本的相式“念动取物”的发动。
　　
　　按照相理论的叙述：启动“念动取物”相式只需要32Rady【“雷迪”，游戏中“单位时间内相力输出强度”的标准单位】，而普通人躯体可输出的平均相力强度为43R左右，假若这则信息无误，那么在现实生活中念动取物是完全有可能的。只要学会了方法。
　　
　　游戏中的相理论认为：相力是宇宙的第五基本力，是维持宇宙法则运行的最基本力，而相力得以运行的基础是“灵子”，一种广泛分布在宇宙空间，在大密度物质中会出现聚集现象的一种“幽灵粒子”。而影响相力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意志体思维本身。发动相式的东西也不是别的，正是相力。相式是一种在一定时间、一定空间重写部分自然法则的一种形式，通过相式，就可以触发类似于魔法的现象。
　　
　　以上的这段理论，在艺术作品中不难见到，但若要他相信它在现实生活中同样适用，简直就是要他相信自己会飞一样……
　　
　　继续往下看。
　　
　　“对于需求相力输出强度在102.4R以下的相式，可以通过一种简单可靠的方式发动：想象。根据需要发动的相式，在脑海中呈现出相应的图案，然后想象其投射进了现实中。当然，单纯地想象并不足以发动相式。在意志体与物质世界本身，拥有着一条特殊信道作为桥梁——翻译桥。正如其名，这个信道的作用是“翻译”——将意志体的信息通过一系列复杂冗长的翻译流程呈现给世界。在一般情况下，意志体呈现给世界的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信息，就像乱码一样。但根据‘建式理论’想象出的特殊图案，在翻译并呈现给物质世界之后，为世界所“读取”，引导相力运作，从而可以诱发相应的现象，而这就是相式的运作原理。”
　　
　　接下来将详细讲述用于诱导基本相式的各个基本符号图案及其通过翻译桥后所表达的意义。首先，发动相式前要确定相式的发动范围，规定范围的符号应出现在想象图案的中央，表示九平方米正方形区域的图案为……接下来，游戏用了大量篇幅介绍了上百种图案的意义，在游戏中，这些图案就是玩家定义自己技能的原材料。兰琳没那么多功夫将这些图案一个个看过并记牢。他跳到了后面的应用篇，在那里，游戏列出了几种常用的相式，而念动取物就是其中的一种。
　　
　　兰琳将那图案抄了十几遍，确保图案的每一个要素都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然后抽出一张餐巾纸放在桌上。

　　现在他的任务，就是让餐巾纸向他飞来。
　　
　　集中精神，想象图案，然后想象它投进了现实，琳感到一股热流在体内上升，聚集在双手，情不自禁地，他对着纸巾猛地张开手掌。纸巾动了！仿佛有一阵风刮过似的，它腾了起来，做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着陆……这下和兰琳离得更远了。

　　兰琳感觉自己好傻……他这样一比划，更定会产生气流吹动纸巾的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认定游戏上的相理论全都是唬人的呢？但又太武断了！倘若他在这个问题上出了一点差错，那造成的推理阻碍将是惊人的，更何况这还是涉及方舟科技有没有掌握超现实级科技的大事……他至少也得尝试三次。

　　琳有可能遗漏了图案的什么地方。他将图案默画下来，对比着原图检查了一遍，真有一种语文课上默写纠错的感觉……他画的图案有遗漏。补上，加强记忆，再誊抄几遍，然后默写，对比，再默写，再对比，他这么足足折腾了一刻钟，确信自己已经将所有的内容印在脑海中。然后，再次尝试……

　　纸巾仍旧雷打不动地伫立在原地。

　　好尴尬……仿佛随着他的每一次尝试，智商都在下降一样。但无所谓，这是最后一次了。他把相式图案记背了一刻钟，并比照着原版精心画了下来，他会在尝试发动相式时盯着它。按照资料上所言，如果发现发动某一种相式比较困难，可以将图案画下来，盯着它以形成视觉刺激，然后再尝试发动。

　　据说“魔法阵”就是这个原理，画出来的阵法只起到视觉刺激的作用，并不真正引导相力。有意思的理论。

　　这是最后一次尝试……

　　兰琳死死盯着图案，好似要把目光钻进去一样，杏眼圆睁，想象图案，想象图案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对着那纸巾缓缓张开手掌，想象图案投射进了现实……好蠢，就在他的理智渐渐占上风时，只见纸巾突然向上腾起，几个后空翻，缓缓落下，落到距离手指只有几公分远的地方。没有闪光，没有音效，就像一阵风将纸巾刮起，又缓缓飘落，正是这样反倒真实得令人窒息！但仅仅只有一次成功还不足以确认。他重复了几遍，随着每一次的发动，或高或矮，纸巾都腾到了半空中，向他靠近。他甚至可以不看图案就可以发动！

　　他喜出望外，不知疲倦地对着这个屋子里的任何东西，枕头、茶杯、靠垫，施放着他第一个掌握的相式。成功了，成功了，全都成功了！他感觉自己在梦中，在晴空下飞翔的梦中，在水下也能呼吸的梦中，在星辰呢喃的梦中。恍惚间，他听到了崭新领域的巨门隆隆开启的声音。从这个小标间到维多利亚的沙丘再到世界屋脊的巅峰，万事万物仿佛在他成功发动相式的那一瞬间更新，就像人类的的第一颗火种，就像电流第一次点亮钨丝。

　　兰琳不敢相信自己做到了……纸巾缓缓飘落到他的手心。真的，成功了吗？

　　他取下KM，那个纸巾不是AR。他又对着靠垫发动了相式，成功了，靠垫向他飞来，落到了他的腿上。他拿着这靠垫，懵了。

　　真的成功了。

　　这也就意味着游戏里的那些资料——那些“相力理论”，是真的！

　　兰琳打开手机，手忙脚乱地给龙角兽发送着他的成果。他的手不住地颤抖，渗出汗珠，以至于重打了好几个字。发送！

　　他定了定神……这也就是说，方舟科技掌握着和当今人类工程技术有着“断崖式”差距的知识，并且用这些知识制作出了《亚进化》，而且还把知识近乎无偿地分享给每一个玩家！但它的目的是什么？掌握着这种级别的知识，别说一个国家，就是一个洲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吧，但为什么，作为一个盈利公司，别说征服世界，就连大赚一笔的心思也没有。方舟科技打的什么算盘，仅仅是像圣徒一样传播知识吗，还是说有更深的更远的企图，只是他看不到？知道了这个再来看新手教程，真是……他反而更加参不透这个方舟科技了。

　　现在再想想那个关于“具现化相式”的情报。既然是建立在真真正正的相力科技之上的，那么能做到具现化也并不稀奇了吧。

　　琳已经完成了验证工作，但如果这个时间就去螺旋塔二楼，他也只能站在餐厅外等门打开。他手上有一本最全的相力学教科书，现在消遣时间的最好方法，莫过于如饥似渴地吸收相力的知识。

　　“……灵子是‘幽灵粒子’的一种，却有在高密度物体中聚集的性质，它们一般在地底软流层与地幔交界处凝聚，呈现出类矿脉形态。这种现象形成的灵子聚集体，被称为‘灵脉’……”

　　“……全球共有六大灵脉体系：西伯利亚-南亚灵脉群、北欧-中非灵脉群、环太平洋灵脉群、环五大湖灵脉群、安迪斯山岳灵脉群和两极穿球灵脉群。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灵脉当推西伯利亚大灵脉……”

　　“……灵暴，是指一种强大的灵子漩涡，与台风类似，但可以在陆地上形成并运动。被灵暴覆盖的地区，灵子浓度会狂飙到三到五个数量级，常常连带着出现异常天气。灵暴出现的最常见原因，就是大型灵脉改道，几乎每一次改道就会出现一次灵暴……”
　　
　　“……亚进化，全名‘人类亚级拟种系进化’，指人类在被赋予‘更优相力相性’的同时，连带上动物特征的过程。普通旧人类被突然暴露在强灵环境中时，就尝尝会引发亚进化。故被灵暴覆盖的区域，常常是亚进化高发区……”

　　兰琳看到这里，震住了。“常常是亚进化高发区”……当真？这也就是说亚进化真的存在，亚人真的存在？！但是等等，尽管他检验了游戏资料的可信度，然而倘若全盘相信不是很傻么？兰琳有这种自觉，但这句话就像投石于镜湖，让他心绪难平。亚人存在，亚进化存在，这也就意味着，他有超越肉身的机会……

　　方舟科技，《亚进化》……他仿佛走到了风暴的边缘，目睹着一场超级雷暴缓缓形成。

　　他和亚人捆绑在一起，亚人和《亚进化》捆绑在一起，也许在这一切结束之前，他是走不掉了。也许不应该这么说——太中二了，他当自己是谁呀？但至少，在封测彻底结束之前，他是不会离开的。

　　他翻到了应用部分。他记得普通人可以输出的相力功率是43Rady。那么就多背几个43Rady以下的相式符图吧，毕竟没人知道方舟科技今天会玩出什么花样来。这里记载着的有关相式符阵很少，除了念动取物外只有两个，一个是“内能聚集相式”——几乎只能用来加热饮料，另一个是“贴掌定点气相缩爆相式”——让你的手掌可以打出空气炮，射流衰减很厉害，只有近身时才会有明显作用，而且最大力道和一记重拳没什么区别。

　　真是两个实用性很低的相式，但琳本着不记白不记的观点还是将它们学会了……万一派上用场了呢？

　　时刻渐渐靠近早餐饭点。窗帘只被照得蒙蒙亮，兰琳拉开窗帘，但见一天空的龟裂云海，晨阳有气无力地从缝隙中露出一点面容，苍白憔悴。琳拿上眼镜，准备出门。在酒店通向螺旋塔的大道上，玩家三三两两地蠕动着，仿佛已经让那所谓的“新手教程”榨尽了精气，却又奋力地想要吃到今天第一口早餐。

琳来到餐厅里。就像她所预料的那样，那些和他大差不多，怀着一颗单纯的心参加封测的玩家们，已经在讨论着办理退出手续的事情。兰琳依旧坐在能一眼看到玄关的位置上，但仍然没见到龙角说所说的那个“兽迷”。

　　那“兽迷”八成也会在今天退游吧……

　　没等兰琳消灭掉一半早餐，官方就放出统一通知：八点一刻在螺旋塔一楼大厅集合，任何人不得缺席。任何人不得缺席么？这种强硬的说辞不免让他想起了军训。但这儿本来不应该是度假村式的运营模式么？方舟科技又想要给他们留下什么美好回忆？

　　吃完早餐，他就径直去了一楼大厅。宏伟无比的帷幕旗帜依旧下垂，只是在阴云天气的阳光下，已经失去了那份金碧辉煌的自豪。那些办理退出手续的人似乎被拒绝了，毫不顾忌地大声抱怨着。大厅周围，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黑衣人，这些看上去是安保人员的家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他们包围了。

　　除开这些，兰琳隐隐感到在这座大厅里有什么超乎常理的东西在运作着。这种感觉压得他胸口隐隐作痛。他尽量站在靠近出口的地方，假如方舟科技凭着相力知识歹心大发，那他至少有最大的可能夺门而逃。

　　工作人员出现了。那九十九个封测玩家立刻嚷开了，而另外九百个倒是一副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一脸淡定地旁观着这一切。

　　负封测责人开始发言，这个时候近半数的人还没有戴上KM眼镜，包括兰琳，但是他听得懂！那个金发碧眼的家伙讲的是一口纯正的中文。其他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那个人只将话讲了一遍，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没一个字——不论种族和国籍，全都听懂了！这已经不是能用常识来解释的事情了。他们都发现了异样，大厅登时嚷作一片，除了那九百个封测者。

　　“安静！”负责人的音量登时大得可怕。大厅刹那间鸦雀无声。

　　“经《亚进化》高级裁决会决议决定，暂时关闭《亚进化》封测资格注销申请通道，同时所有玩家必须服从《亚进化》运营方方舟科技管理，以上。”负责人宣读完毕，大厅里登时沸腾了。当然，沸腾的也不外乎那九十九个封测玩家。一个老美在大声呼喊着什么。琳戴上头盔，听到了：“我要投诉你们非法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我要让警察查办你们！”说着，他就拨通了电话。负责人一脸没趣地看着他。

　　拨打不通。

　　“怎么打不通？”

　　这句话点燃了炸药桶，大厅再次陷入了一片混乱。就在琳寻思着要不要趁现在一路狂奔出去，就像他昨晚上所做的那样。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认知陡然之间好似被一座大山压着，产生在内心世界里莫名的巨大压迫力，仿佛将地心引力放大了十倍、百倍，恐怖的心理压迫力将他半跪着压倒在地，动弹不得。光是抵抗不被压碎就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他根本连一点逃跑的资本都没有了。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他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除开工作人员外，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动弹不得。负责人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他们受着折磨。

　　突然之间，这股心理压迫力消失了。陡然之间的脱力感，反而让他贴倒在地。

　　“还有人想违抗吗？”负责人不冷不热的声音回荡在上空。许久许久没有人回答……为了抵抗这压迫力，他们几乎用上了维持基本呼吸的力量。

　　“午后三点将开始选拔赛，我们将从你们当中抽选出一百名人作为游戏种子玩家，”负责人异常清晰地说道，“在此之前，我们将开放玩家对战模块，等级开放至十级。请各位玩家拿出实力尽情拼杀，在碰撞磨砺自己，在选拔赛中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吧。”

　　在说完这段和气氛完全不符的最后一句话后，负责人就转身离开了，用手扶着额头，双眉紧皱，琳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深一步浅一步地走了出去。

　　假如游戏中的相理论都真实可信的话，那么方舟科技肯定在大厅里放置了隐蔽的“相阵”，这种保存着意志体残念的大阵，可以在一定条件下代替建式者投影图案，运行相式，就像陷阱一样将他们捕捉。能笼罩整个一楼大厅，并且能产生那么大的心灵压迫力，相输出功率应该在700Rady左右吧。当然，这只是他的直觉。

　　暂时封闭退游渠道吗，对他来说无所谓，如果非要说什么差别的话，也就只有多一些人和他一起待在这里罢了。方舟科技不让他们走，琳真的不认为他们有多大概率逃得出去，这就和外星人要关你禁闭是一个道理。

　　但这样被蒙在鼓里也不是个办法啊……真希望龙角兽有查到点什么。

　　比起没法接受现实的九十九的玩家，另外的九百个玩家倒是适应的很快。在身体恢复了之后就陆陆续续走出了大厅。大概是因为看到了那些鲜肉玩家的失态吧，显得十分有优越感，表情竟然比进大厅时还要光彩得多。他们开始了游戏。只能玩家对战，琳不知道自己在对付这些经过专业军事训练的家伙时，会不会力不从心。

　　《亚进化》的玩家对战地图，是直接在对战双方所处的地理位置生成的地图。也就是说，兰琳要在这个方舟科技园区打一上午。戴上眼镜，兰琳开始自定义技能，还没到一半就接到了对战邀请。他好歹也是在PC端试玩版磨砺过的人，怎么也不至于怂几个大叔吧？

　　但若要把这九百个玩家归为跟不上时代不懂游戏之流，就大错特错了。

　　在试玩版上的经验也许会让兰琳占得些许上风，但《亚进化》作为一个直接靠脑波输入的游戏，在操作上明显是有过军事训练的人要更加熟练。更何况封测版本的《亚进化》并没有规避残酷血腥的部分，进行玩家对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上战场没有区别。

　　好在不论是兰琳还是那九百个玩家，对游戏里的重要武器派系“先进冷兵器”都是三窍通了两窍——一窍不通，而且游戏里的相式模块，也让琳的“动物沟通师”经历有了用武之地。因为用不惯大型冷兵器，九百个玩家中绝大多数选择了小刀和拳甲；而琳则按照自己不精体术和敌人喜欢近身的情况，选择了暴力流派——专用于对付轻甲步兵的，两米长的德国巨剑。这把大剑插在地上，都能比琳搞出了好几个头。一群只有在贴身近战才伤的到他的人面前，挥动一把德国巨剑并不需要什么技巧；而若要远程发动相式，有过这一领域经验的琳又占了上风。依照着这个思路，琳一早上收拾了不少人，几乎是升级最快的玩家。

　　而那些被九百封测者奉为小鲜肉玩家的家伙们，似乎还迟迟不能从自由受限的焦虑中回过神来。他们坐在阶梯上，失神地看向这边。

　　慢慢地就要到午饭饭点，万物仍旧一片晦暗。龟裂的天空非但没有裂开展露湛蓝，反而愈加紧凑，甚至在灰黑的低云下，还飘出了几朵惨白的云团，飞快地从天空的一角冲向另一角……空气渐渐变得闷热，泥土腥气冲腾而起，螺旋塔在黑云的压迫下，反常地煞白一片。广场上的人渐渐少了，二楼餐厅的空座渐渐被填满。琳冲到了第九级。手机里依旧没有来自龙角兽的信息。电梯里挤满了人，而电梯外还有着成群的人在等候着。他没那么死脑筋，走楼梯到二楼的时间和坐电梯没什么区别，而且还不用忍受各式各样的体味，一箭双雕。

　　因为一楼有足足好几米高，从一楼到二楼的楼体也特别漫长。楼梯间里隐隐传出抽噎的声音。也罢，碰上方舟科技这么乱搞，能忍哭忍到现在也不容易了。

　　在他之前还有三个走楼梯的家伙，是那九百个玩家里的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毫不忌讳地抛洒着各色脏字。跟在在这三人后面，真让琳的心情好不起来。

　　楼梯折了好几个弯，渐渐地，她能看到抽噎声的来源，是一个男人，或者应该说是一个男生？；琳不大相信他满了十八岁。那人正坐在台阶上，脸埋在手臂里……可怜这家伙了。不知是挡了路还是怎么的，琳眼前的这三个人力，突然就有人蹬了那男生一脚，脏字嚷得整个楼梯间都是。这仿佛是一枚信号弹，另外的两个中年玩家不甘落后，纷纷在那男生身上用鞋底盖章。

　　琳愣住了，但见这三个家伙就这么嘻嘻哈哈、骂骂咧咧地打了起来。细胳膊嫩肉的男生根本不敌这三个蓄着大肚腩老男人，兰琳看着这三个人，懵了。这三位是不是智障精神病啊？

　　琳没把握能教训那三位，但是……“喂！ 你三个脑子进水啦？”

　　听到兰琳这么说，眼前这三头猪停下了“盖章”事宜，往这边一看，登时傻笑了起来：“小姑娘，你也想来？”

　　听到这，兰琳十分确信眼前三位就是智障：“我是男的。”听到这儿，猪们笑得更欢了：

　　“原来是娘炮！”

　　琳耸耸肩，在他看到那几个人身后的墙上的灭火器后，就知道怎么收拾他们了……

　　“那要是连个娘炮都没打赢，你们一定很光荣呢。”

　　此话一出，那三位立刻哈哈哈傻笑了起来，琳懒得和他们废话。念动取物相式投影……但听得一声闷响，灭火器挣脱禁锢向兰琳飞来，顺道就给了中间猪的后脑勺一记重击。那人当场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这一下让一头猪以为身后有偷袭，转过头去看；另一头猪只身向前。琳拉掉钥匙，拔开保险栓，对准那人的脸就喷过去。趁那家伙一片混乱时用灭火器底座对脸糊下去。他挨了这一下，身子一失衡，伸着楼梯就滚了下去。最后的一头这才把头转过来，就剩下自己一个了。琳比划要把灭火器扔过去，那老东西一怂，登时就跑没影了。

　　兰琳往身后一看，滚下楼体的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就是在地上打滚痛苦不堪。这家伙的赘肉帮他吸收了不少冲量吧……真是的，方舟科技搞储军也要选点靠谱的人啊。琳走上前去，伸出手去，一把把那男生拉了起来，本想按照套路问问“没事吧”，但男生衬衫上的爪印标志让他一震。他认得这个记号，兽迷的标志！这个家伙一副标准的亚洲脸，莫非……

　　就这么让他撞到了？！

　　“你是……兽迷？”

　　“嗯……啊？是啊，怎么了吗？”
　　
　　“哈，这么巧！”琳笑了，“我也是，怎么称呼呢？”

　　“鲁……汪坤皓。”他似乎还没有从被那三个神经病袭击的阴影中走出来，说话支支吾吾的。

　　“汪坤皓，是这样的吧……”琳说道，“你约了人吗？一起去把午饭解决解决了吧。”

　　“一起解决吧。”汪说道，奋力挤出一个笑脸。琳陪着他回了趟酒店换了身衣服，再去了螺旋塔二楼。途中没有谁拦住他们，楼梯道也被经理干净了，灭火器也完成了更新，就好像刚才发生的全都不是真的一样。琳赶忙取下KM眼镜，依旧在他前面走着的汪坤皓，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在二楼餐厅一个较隐蔽的位置坐下，琳不希望在吃饭的时候被人叫板。
　　
　　点过餐，兰琳给汪坤皓坦白了在此之前，自己就知道这里还有第二个兽迷的事。出乎兰琳意料的是，这个汪坤皓并没有因此反感他。尽管兰琳“坦白”了这事，但他没有把龙角兽交代出来。这是当然的，他和龙角兽，好歹也是在超自然领域逛了好几年的人，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超自然研究泰斗，知名度很低就是了。但这种事不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

　　更何况这次还牵扯到了“相力科技”这种东西……

　　两人的话题停了下来，兰琳渐渐滑进沉思中。汪看到琳突然想什么想得出神，赶紧挑起一个话题来：

　　“嗯对了，你觉得方舟科技为什么不让我们退游啊？”

　　真不是个适合在饭桌上谈的话题。

　　“不知道，”琳一撇嘴，“不过无所谓，已经有人在调查这件事了。”

　　“芬兰警方吗？”

　　琳仿佛被逗笑了：“怎么可能，在方舟科技面前，警察可靠不住哦。”

　　“不是警方那是谁？”汪有些生气，“民间组织？”

　　“嘛，可以这么说吧。”

　　汪长长地叹了口气：“民间组织，你认真的？”

　　“觉得不靠谱吗？”

　　“可是……民间组织没有司法权，怎么可能？”

　　“但是司法力量想要发挥力量，那也得有他们发挥力量的余地才行啊，”兰琳道，“你觉得在大厅里，那么多人同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压在地上，是怎么回事？”

　　汪被问住了：“嗯，呃……强磁场什么的？”

　　“你就得了吧，就连你自己也肯定不了不是？”兰琳说道，“非要解释的话，应该和‘僵尸枪’的原理差不多，但是那种压迫力僵尸枪根本没法比。而且突然之间方舟科技就做出了一款这么厉害的游戏，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想说……”汪坤皓若有所思，“方舟公司的科技和常识里的，有天壤之别？”

　　“就是这个意思，”兰琳说道，“但为什么，掌握了这种级别的科技干什么不好，非得来做游戏？”

　　“不知道。”汪坤皓回答得直截了当。

　　“所以现在我们就陪方舟科技玩玩咯，反正眼下也就只有这一条路。”兰琳耸耸肩，以表达自己的毫不介意，“马上就要到玩家选拔了，你多少级了？”

　　“才一级，”汪尴尬地笑了，“一上午都去伤心了。你多少级了？”

　　“不说这个……”

　　“耶？”汪一脸见着财报的兴奋样，说道，“你不会也才一级吧？”

　　“两级，好吧！我被那九百个大叔虐惨了呢！”

　　“唔……”汪突然之间不做声了，似乎琳的这番话让他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场面。琳能理解，才经历过“新手教程”的生死交错，对某人对战单方面被虐这种事，当然会很有阴影。不过……兰琳一笑：“别想太多，只是个游戏。”

　　“嗯……”但汪坤皓依旧陷入了沉默。

　　也罢。尽管在二十一世纪，血腥残酷早就不是什么稀罕货色，但隔着屏幕看是一码事，亲自体验是一码事。这一百个封测玩家中，只要没人染上像“战后创伤综合征”这样的东西，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兰琳没再挑起话题，强行让不愿开口的人开口，这在他看来几乎是一种酷刑。

　　饭餐端上来了，汪坤皓一头扎进午餐里，狼吞虎咽地和食物过不去。琳看着他的样子……这个状态，大概和人击打沙袋泄愤是一样的吧……方舟庇护，到底想搞出多少事才满足……

　　一阵嗡嗡声突然传了出来。他拿出手机，来自龙角兽的邮件，特别加密。

　　真亏这些人还能把短信送得进来。按照龙角兽之前教他的方法完成解密，然后确认身边没人或者摄像头在看着他，他打开了邮件。

　　“我们找到了相关的情报，但具体要不要相信它全看你自己的判断。因为这则情报并不是靠我们搜查出来，而是有人主动向我们提供。我们查不到这个人的任何信息，这个家伙似乎今天才接触网络。下面是他提供的信息：
　　
我听说你们在收集有关封测版《亚进化》的情报是吧？
　　我长话短说，方舟科技公司受一位大股东的胁迫，被逼着对那一百个玩家也用上了残酷封测版本，这个版本原来只是给那九百个玩家用的，但现在给那一百个傻甜白也用上了。
　　你问原因吗？我不知道。那个大股东是谁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残酷封测版本已经把方舟科技的阵脚彻底搅乱了，记者招待会也推掉了，退游申请渠道也被封闭了。这些人到公测之前应该是出不来了，毕竟这种消息传出去影响太不好了。
　　为什么不用封口费封口？因为那位大股东放心不下，而且又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向玩家们坦白，所以就成了现在的这幅模样。方舟科技也很窘迫。那些原因我也不知道，你们别问了。那个股东方舟科技动不了，很多技术都是由那人提供的。
　　
　　就是这些，因为不论是情报提供方还是情报本身都无从考证，更别说在这个时候突然提供情报的人本身就很可疑，所以这个情报信不信完全取决于你。我们在黑入方舟科技跌时候碰到很多不能用常理度之的事情，查出情报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了。
　　抱歉！”
　　
　　读毕，他来总体来整理一下思路，就是：1.方舟科技被猪队友坑了，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无奈之举。2.这个猪队友是内部的一个大股东，而且很多技术都由他提供3.《亚进化》的封测阶段有两个版本，一个是残酷版本，一个是普通版本；残酷版本原本只是给那九百个玩家用的。

　　所以很多技术都是由“那个大股东”提供？如果这人可信的话，那不是那人已经掌握了相力科技？以后对关于这股东的事多加留意吧……如果可以的话，要在九百封测者那边套点话出来……

　　解决了午饭，他们下到了一楼大厅。汪坤皓依旧没有跨过那道坎，于是在三点之前，他就只能坐在台阶上，看着兰琳站在灰幕的天空下，一次次进入沉浸模式，又一次次退出来。琳的巨剑加相式战术对付这九百个短刀仔绰绰有余。

　　慢慢地，在那九十九个封测玩家中，也渐渐地有人愿意尝试进行玩家对战了。与之相对的，却是有关玩家只身出逃方舟科技园区未遂的消息传进众人的耳朵。至于出逃失败的人怎么了，没人清楚……这件事让汪坤皓更加紧张了。距离百人选拔赛还有两个小时的时候，似乎是为了安抚“民心”，要参赛的玩家必须要报名，没有报名就不必参赛。不必说，这一百个玩家中几乎没一个参赛的，而另外九百几乎是全员报名。

　　琳没有参赛。方舟科技，甚至不惜在大厅中用心理压迫镇压他们……跻身于前一百之列真的是很危险的事。毫无疑问的，假如能挤到前一百必然有知道很多内幕的机会，但也会成为方舟科技重点控制的对象。失去了行动自由，知道得再多也没用……而且，如果方舟科技想要剥夺一个人的自由意识，根本就不难吧！

　　百人选拔赛可以观战，但是剩下的一百多个玩家几乎都是因为游戏过于残酷才不参加比赛的，谁会去观战啊……时至三时，要参加比赛的人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室内，由负责人调停分组，然后进入沉浸模式。

　　天沉下来了，一道惨白的天光霎时将大厅照得通明，雷动翻滚着从层云碾过螺旋塔的上空。雨滴，点动成线，线动成面，层层交叠，网住了整个世界，雨声霎时响作一片。他们坐在台阶上。不乏时不时有人把负责人狠狠瞪了一眼。但那个负责人也顶多就只是一个替罪羔羊吧。

　　封测阶段的《亚进化》现实增强模块开放的很有限，玩家只能看到自己的亚人形态，更别提拾荒身什么的了。琳百无聊赖起来，如果说这时候用来学习相理论的话，难免会有风险。他于是摘下了眼镜，戳起手机来。

　　《亚进化》的官网依旧没变，不过是多了一则谢绝一切直播的通告。而外界并没有意识到这则通告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他想要确认一下，在大厅镇压之后方舟科技有没有对游戏的属性做出特殊调整。并没有，游戏介绍没有变，装备信息没有变，一切照常……

　　倘若没有昨晚新手教程没有出状况就好了……兰琳想到。看到兽人真真正正地出现在生活中，这本一直是他的梦想。但是方舟科技，真是让一切都变味了。

　　“兰琳，”汪坤皓突然开口了，“你还打算参加最后的挑战任务吗？”

　　“要。”兰琳回答得很干脆。

　　汪坤皓有些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琳一笑，“嘛，你还是别问比较好。”

　　汪坤皓沉默了。趁着这段时间，他通过特殊信道和龙角兽们交换了看法。这帮成天钻研超自然的骇客们并不介意兰琳把他们和相力科技的事情一并告诉汪坤皓——本着“他肯定会协助你的，告诉他不也挺好”的观点。他本要开口，但转念一想，算了。他不想被人当傻瓜，更何况要是让方舟科技得知还他知道相力，他还不得下油锅。

　　“那你……为什么，要来参加封测？”汪坤皓换了个问法。

　　为什么？这个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但与其说不知道，不如说知道的太多，而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了。单纯地检验自己？或者中二一点，强化自己的“信仰”？忍不住想看看自己喜爱着的形体真真正正出现在世界上的第一瞬间？还是说调查《亚进化》、方舟科技和相力理论？调查方舟公司要用那九百个玩家干什么，尽管已经很多管闲事了？想说的话从肚子里上升，太多了，卡到咽喉，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我的目的到很简单，”汪坤皓见兰琳迟迟不肯开口，便自己说了起来，“我是那种特别喜欢游戏的人，而且《亚进化》里又有兽迷元素，这样的话，我当然很期待玩一玩。说白了我的目的就只是，休闲，放松。所以发生了这种事，我真的就只有一走了之……”

　　“大家应该都是和你一样的想法吧。”兰琳道，“挑战任务，在封测的最后一周举办，前往阿尔卑斯山挑战特色亚空间，我会去的。”

　　“想给自己封测画上圆满的句号吗？”

　　“那会是那么超脱的理由啊，”兰琳一笑，“不是只有那里，才有概率刷到全游戏里仅有一把的万色级武器吗？”

　　“但是这不是删档封测么？”

　　“哈，这倒也是……但我还是会去的，和方舟科技玩到底。”

　　“那你为什么不报名参赛？”汪坤皓直击要害，“如果是因为害怕的话，你还怎么‘和方舟科技玩到底’？”

　　被他说中了。

　　兰琳害怕，的确害怕，在这个情况下，如果有哪个玩家不害怕，那几乎已经不是人类了吧。他害怕，他害怕自己假如挤进前一百会被方舟科技特别关照，也害怕必须“消极怠工”规避排名过于靠前，而又不得不经历死亡体验的痛苦，这两个恐惧将他夹在中间，让他几乎没有参赛的余地。这个害怕可不是汪坤皓所想象的那种害怕。挥动德国巨剑，相式发动得得心应手的他，一点也不害怕那九百个人手中的小刀短剑。但不管怎么说，不参赛这种行为本身，终归也是一种害怕。

　　兰琳没有回答他，汪坤恩认为兰琳是默认了。看着那一大群在沉浸模式中激斗的玩家们，又看看窗外滂沱的大雨。汪坤皓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趁着封测负责人的注意力还在别处时，汪飞快地将大厅环顾了一圈。偌大的一个空间，甚至没有一个摄像头的身影……

　　汪坤皓终于要受不了方舟科技的这些鬼名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