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紅同學痛苦地喊起來,雙手抱住疼得要裂開的頭。思維矩陣的運行陷入紊亂,封存在思維矩陣底部的記憶被強行讀取,直面那些被回避被加密的關鍵詞……記憶,往事浮起,最後戰役,心靈滴血,十五年……

老巢看到紅同學這副樣子,興奮莫名,就像食肉動物嗅到血腥味,指尖的力道又增進幾分。“經濟制裁”伴隨“武裝幹涉”,削弱回複力和行動力的“壓制”狀態和削弱防禦力、攻擊力的“動亂”狀態接踵而至,紅色陣營陷入空前危機,前路腥風血雨!

“啊啊……放開我!”紅同學臉色煞白,雙眼圓睜而瞳孔縮小。思維矩陣的工作有效性下降到最低值,係統警報聲嘶力竭又無濟於事,眼前的景象間或抖動,雪花,色彩缺失,逐漸被一些不屬於此刻的視覺片斷覆蓋。不行,不能這樣下去。紅同學知道這是危險的信號,身陷來自老巢和自我的十面埋伏,內外受敵,身不由己,身體的靈活程度大不如前,防禦一步步變薄,衰減,連掙紮都成爲艱巨的考驗,三重異常狀態切斷了一切可能性,每個反抗都被原封不動地否決掉。

“死過一次還不長記性,活該送命!不歸於民主陣營就只有解體一途!”老巢惡狠狠地“告誡”紅同學,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囂張氣焰十足。“必殺·資本榨取!”吸血資本家的看家本領,吸魂鎖魄,萬劫不複,損不足以濟有余。伴隨著喊聲,老巢手中藍黑能量加劇,向紅同學傳送的病毒呈幾何級數暴漲,讓紅同學的思維矩陣不堪重負,量子波形白噪,核心區域遭到侵蝕!藍黑毒霧如無孔不入的惡魔,幾近窒息,像一口棺材般困住了紅同學。

思維矩陣超載運行,函數潮汐淹沒邏輯回路,然後就像達到極限的神經在刹那間繃斷——

——所有數據都消失了。

快節奏的打鬥消失了。

紅色聖騎士閉上雙眼。

電磁幹擾一遍一遍吹來永遠的誓言,光陰在嗖嗖倒轉,過去阻攔了未來的前進。

紅同學被抛入往事的深水區。

低壓氣旋盤踞,暴風雪肆虐。零下四十度,連極地的風都要冰凍。

北方,十二月末,一年中最惡劣的天氣,天色陰沈,空氣幹冷,雲層厚重地壓在頭頂,連綿不絕。分不清誰更灰色更黯淡的天與地在地平線處互相融合,像一幅淺色調的粉筆畫。終結的世界,比混沌的盡頭還要荒蕪。城市廢墟無邊無際,僅剩骨架的摩天大樓坍頹一半,狂風在其間扭著身子呼嘯嗚咽,尖厲而蒼涼,混凝土斷口參差銳利,鋼筋彎曲,昭示戰鬥的慘烈,沒有一座樓是完好的。漫天飛舞,淩亂的鵝毛大雪雰雰揚揚,不動聲色地填平了殘破的地表,建築物的冷硬棱角被蓬松掩飾,遺忘在時間中的白色荒漠,雪片未降落到地就被八級大風橫著吹,猶如變幻的紗幔或者無色的極光。

一棟高樓下半部分已然倒塌,只有最上面幾層依稀保持原樣,歪斜地插在廢墟的海洋中。樓頂,紅同學在靠近邊緣一側,與老巢靜靜地面對面站著,雪粒打著旋影響視線,景象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靜得過於莊嚴。

嘀嗒。黏稠的血從老巢的手杖尖砸向地面,余溫融化雪地,血滴四周留下一個小坑。更多的血染紅手杖紋章。

積雪表面隨處可見這樣大小不等的淺坑,裏面都有一汪正在凝固的暗紅液體,觸目驚心。

老巢神情恍惚,仿佛思維停止運轉,只是看著,動了動嘴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鮮血飛濺滿臉的腥膻,沿著睫毛和發梢滴落,幹澀的目光調節幾次,才聚焦到紅同學身上。他們之間像相隔億萬光年的差異,分屬不同的平行宇宙,還有什麽話可說。

紅同學眼簾低垂,嘴角挂著一絲風幹的血迹,瞳孔光芒忽明忽滅,比老巢更加捉摸不定,同樣保持沈默,同樣全身是血,同樣神思飄缈,左手捂著心髒處的傷口,鮮血順著指縫小溪般汩汩流淌。老巢的最後一擊成功了,手杖從紅同學左胸刺進,從後背穿出,老巢抽走手杖的時刻,紅同學噴濺而出的血讓雙方看起來都像身負重傷。

“紅……紅,你、你死了?”美國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表情扭曲,緊握權杖的手抖得厲害。

現在是白天,還是夜晚,這是決戰的第幾天,那是誰,爲什麽如此矛盾,我在哪裏……?

“……”思維遲滯,呼吸困難。生命隨同血液一起流逝,冰碴在傷口周圍生長,不分晝夜的戰鬥令紅同學身心俱疲,無力支撐漸感沈重的身體,一陣冰冷的暈眩難以抵擋。“果然……到最後……我還是……還是沒法傷你……我的計劃,理想和願望,全都,全都……失敗了。”紅同學無比悲哀地歎息,視野中的弧線模糊縮小,鐮刀鐵錘不甘情願地脫手,擲地有聲。倒退幾步,然後……

向後仰去。

視角漸漸遠離,風雪迷茫,紅同學頭朝下下墜,虛浮的身影很快湮沒在乳白的雪霧朦胧中。

“紅,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你死了,我殺了你……你死了……死了……嗚嗚……”美國仿佛精神失常,淚流滿面卻表情怪異,抛下手杖,冷不防頭重腳輕,跪倒在地,像是背道而馳的兩股力量同時發作,要把思維矩陣扯成兩半,身體裏一陣翻騰,接連吐出幾口鮮血。

“紅,你死了……嗚嗚……你明明知道是這樣……爲什麽,爲什麽要來……剛才你明明可以躲開的,爲什麽不躲開……啊啊……你終於死了……你死了!你死了!哈哈哈哈哈,死了,死了!……嗚嗚……死了,永遠地死了……我贏了,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老巢向晦澀的天空仰起頭,雙手拉扯著頭發,理智漸行漸遠,身體仿佛不受自己控制,臉上還帶著雙方的血汙,卻又止不住地狂笑、哭泣。

一切都失去了意義。老巢的歇斯底裏被強制性調小音量,混亂的畫面暗淡下去。

紅同學把血迹斑斑的手從傷口上移開,默默地閉上眼睛。

一切都歸於了黑暗。

頭痛。我死了嗎?……不對,這是我的記憶,那個時候老巢也用了相同的招數,發動精神攻擊後吸幹了我的能量,最後用手杖貫穿了我的心髒,現在這一幕又重演了,想讓我再死一次嗎……精神攻擊,精神……來自外部的敵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內心的弱點,‘最大的敵人是自己’,這句簡單的話,讓多少人送了命,讓多少曾經戰無不勝的國家分崩離析。就像獨自行走在光榮的荊棘路,即使沒有夥伴,即使不被理解,也要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可是人啊,還會常常介意周圍的眼光,還會看到相對的陣營取得了一些短期成果,而懷疑自己的路,心靈,就這麽動搖了……如果信仰堅定,還會給精神攻擊可乘之機嗎……只有信仰,可以拴住與生俱來的漂泊感。當時都怪我太溫柔了,竟然留下這個漏洞。老巢啊,你附在了一個錯誤的人身上。你心裏有一個比誰都可怕的敵人。

回到現實。老巢心滿意足地看著紅同學沈睡在蠶繭一樣的藍黑橢球體裏,橢球體有一個突出的細長尖端和老巢的手杖相通,紅色能量一刻不停地被這個敲骨吸髓的吸血鬼拿走。“在你的記憶中痛苦吧,掙紮吧,後悔吧,直到你的能量被榨幹,不要怪我喲,你是自己死在了自己手裏,啊哈哈哈哈!”

我明白這一點的時候,爲時已晚,代價真大啊,那麽現在我的精神沒有什麽缺陷了吧……不,這段記憶還是,難以擺脫的,困擾(現實中,紅同學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即使我永遠待在這裏,又能做什麽呢,什麽也做不了,看著我反複死嗎?記憶,無論它是多麽不堪回首,也不會爲了迎合意願的解脫而改變,曆史是一次單向的行程,誰若想恢複幾十年前的我那是愚蠢,唯有勇敢地前進,不是複制,是重生(紅同學眉頭皺得更深了,雙手暗暗握成拳)……

思維的呼喊一聲高過一聲。

我記得從前有一個人,我記得,我記得他拯救過我……他對我說了許多,在我懂事的那天,他說……他說……該死,我想不起來!

紅同學睫毛微微顫動,那句話盤旋在嘴邊呼之欲出。束縛紅同學的藍黑橢球邊緣開始不穩定地發抖,資料活性持續下跌,能量的榨取如同關上閥門,先減弱成涓涓細流,而後艱難地擠出幾滴,徹底停滯。老巢見此,臉色大變。

他對我教導,他說,他說……

思維矩陣飛速掃描修複自身,邏輯回路節點連通,係統還原完畢,再啓動準備!

紅同學猛然睜開雙眼,揮手打退藍黑能量的鎖鏈,意志又可以支配身體,藍黑橢球內部刺出萬千束紅光,紅同學最終喊出那句話!

——一切權力歸蘇維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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