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格關閉

老吉姆被狗吠、羊叫聲，與野獸吼聲吵醒，他抄起手電筒和來福槍，跨出家門，對空開了一槍。爭鬥的聲音變得更激烈。他衝近羊圈，聲音忽然靜寂下來。於是他打開手電筒，看到羊圈內有幾匹狼還有他的狗，都躺倒在地上，中間站了一個巨大的黑影，那是一個長著山羊頭的惡魔！

「耶穌基督啊！」他大叫一聲，對那惡魔開了一槍。惡魔不為所動，子彈似乎對他沒什麼傷害，他抱起一隻小山羊，拍起他的蝙蝠翅膀。

「天殺的魔鬼，把我的山羊還我！」老吉姆又開了槍，沒什麼用。惡魔還是拍著翅膀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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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匹倒楣的小山羊名叫瑞雪，她的藍色項圈上掛著的名牌清楚地標示著。她是一頭美麗的母山羊。在那一夜以前，她只是一頭普通的母山羊。

那一夜，狼群襲擊羊圈。好些同伴被咬死了。一些山羊與牧羊犬奮力地與狼群周旋著，山羊用頭頂上的角對著敵人，牧羊犬則張牙舞爪，等著牧人前來解救。但瑞雪只是縮在圍欄邊，瑟瑟發抖，她是匹膽小的母山羊。

圍欄外突然伸進一筒狼吻，就在瑞雪縮成一團的身體上方。瑞雪嚇得在地上滾了一圈，滾離圍籬。欄外的狼把吻部縮回去，猛地躍入圈內，流著口水向她接近。

咩~~~~她驚慌地叫著，依舊縮成一團，不敢移動，簡直是等狼來把她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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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斯塔夫，這是他唯一記得的，他自己的名字。其它在他成為妖魔以前的一切，他忘得一乾二淨，也沒想要再想起來。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在山羊發情季時，找隻母山羊好好的……嘿嘿……

他沒想到那一晚會遇見她。

那一晚他閒來無事，剛好飛過老吉姆的農舍上空。他看見一群野狼接近羊圈，準備攻擊豢養的山羊群。他停在一棵樅木頂端，等著看好戲。

雖然他也算是頭山羊，其實他也挺愛看弱肉強食畫面的。

獵殺開始了，狼群分作兩部，一部攻擊牧羊犬，一部開始對山羊展開獵殺。那場面不啻於一場戰爭。很明顯地，狼群佔上風。狼群只要在牧羊人出來以前，把足夠的羊肉帶走，便是完全的勝利。

這時他看見了瑞雪。當然，先吸引他的是瑞雪的藍色項圈，(其他山羊的項圈都是黑色的，)再來才是瑞雪本身。他不記得有見過她。儘管他從老吉姆還是小吉姆的時候，便常來光顧這邊的農家。上個發情期他還來過，對幾隻母羊作怪，害她們生下死胎。

(妖魔總是害生物生產死胎，但如果老吉姆不那麼急著把死胎處理掉，三日後他們會復活，就跟耶穌基督一樣，只是不會升天，而是在地上變成強大的妖魔。)

那隻大概是去年繁殖期出生的吧。他想。他看著瑞雪閉緊雙眼，縮著身體發抖，心想這頭山羊還真是膽小。

接下來的事情你知道的，狼吻探向那頭山羊，山羊滾了一圈，狼跳進來，羊等著狼吃掉她。

古斯塔夫不知怎麼地，從樅木頂端飛下來，往那匹狼的頭蓋上就是一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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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啾。這是那匹倒楣的狼曾經擁有的名字。他的主人正是小吉姆──這裡的小吉姆指的是老吉姆已經過世的孫子小吉姆。

小吉姆(願上蒼保佑他的靈魂)最喜歡狗，看到被丟棄的小狗都會撿回來養。(這為老吉姆平添不少牧羊犬。) 就算是森林裡孤身一隻的小野狼，他也會撿回來的。他相信野狼同人一樣聰明，當他聽到撿回來的小狼打噴嚏的聲音像人類一樣，更堅信這個想法。於是他想盡辦法教小狼像人一樣說話，像人類一樣走路，直到他躺倒在床上，一次又一次發作的癲癇擊垮他的生命力與意志。他彌留時還在喊著「阿啾……阿啾……」

醫生作了死亡宣判，神父為他作了臨終聖禮，老吉姆掩面跑出農舍，在曠野裡大叫：我的神，為什麼要帶走我的孫子。在他最後的時刻，不再有人陪在他了無生氣的軀殼旁邊，只有他的阿啾。阿啾前腳放在病床上，在他耳邊低鳴著。

我愛你！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他在他小主人的耳邊說出人類的語言。小吉姆帶著微笑斷氣……

作為小主人曾豢養的狼，他當然不該襲擊老主人的羊，即使他離開了這個家。可是他真的好餓。他沒有所屬的群體，獵不了大型獵物。他受夠了老鼠的味道。他回到幾年不見的農舍，碰到有一群狼要在這裡大幹一票。他遠遠地望著他們，想著今晚可以趁亂撈油水。

他在亂糟糟的羊圈外鎖定一頭山羊。那山羊的項圈特別顯眼，縮在圍籬邊發抖，正是最佳目標，他把他的口鼻伸入羊圈內，位置誤差，沒咬到那隻羊。他用兩隻腳站起，一跳就跳進圈內，慢慢地走向發抖的小山羊……

天上降下一道黑影，一道鐵拳揍向他的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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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斯塔夫打跑了狼群，不過因為他並不站在哪一邊，所以連狗都打暈了。幾匹狼也暈在羊圈裡，阿啾是其中一隻。

現在老吉姆正持著來福槍對準他。子彈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他心想老吉姆還是小吉姆的時候，常常跑到森林裡，而他又是如何惡整那個嚴肅又故作端正的男孩，比如說，放毛毛蟲在他頭上，或是把他推進小溪。只是現在不是跟他話當年的時候，而且當年的老吉姆根本沒看過他。他一直都是暗中窺伺那個虔誠得絕不玩小孩子遊戲的男孩罷了。

他低頭看著已經嚇暈在他腳邊的瑞雪，突然覺得她好可愛。他一向按照感覺做事。感覺告訴他：帶她走。所以他抱起她，不理那歇斯底里的老傢伙，撲翅飛上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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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啾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他聞到血的味道。他看見老吉姆跪在他旁邊，剝狼皮！可憐的孤狼嚇得坐起來，拖著屁股，踢騰兩隻後腿，退到農舍牆角。

要不是為吉姆，我先剝你的皮。老吉姆說道。

阿啾吞了吞口水，叫了聲：爺爺。

不要叫我爺爺！他猛然站起，對孤狼揮舞鋒利的刀刃。我不是你爺爺！你不是我孫子！阿啾恐懼地縮得更緊。

老吉姆握緊刀柄。刀尖指著阿啾。他對阿啾說：不要回來。你這個妖怪，我不要看到你！給我滾，給我滾！阿啾跳起來，照他的話從大開的木門逃出去。牧羊犬兇猛地對狼吠叫。這裡不歡迎他。

吉姆突然失去了站立的力氣，跌坐下來，鬆掉握緊刀子的雙手。他想到阿啾身上的繃帶與項鍊。他想到幾年前小吉姆興沖沖地把他抱回來的景象，想到他自己是如何反對，他孫子是如何堅持，想到孫子為他的小狼前腳綁上繃帶又掛上項鍊的情景……

那匹狼居然還留著那些東西！

他雙手掩面，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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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醒來的時候，感到全身痠痛酥麻，昨晚真是一場惡夢。

昨晚她在古斯塔夫懷裡醒來。古斯塔夫的外形令她驚懼，不曉得是該逃跑還是待在原地。

她選擇後者。所以……

還好她是羊，不是人，否則她想到昨晚的情形一定會掩面痛哭。她只覺得一團混亂。

她想到昨晚的黑影，想到狼向她走來，想到飛下來的黑影揍了那匹狼……

是他救了她嗎？

她站起身來，看見那頭巨大的黑山羊正在喝水。她懷著戒慎的心情，走近了那匹昨晚對她非常粗暴的雄山羊。

雄山羊抬起頭，轉向她，忽然大動作地抱緊她。她掙扎，大山羊卻抱得越緊。她停止掙扎，大山羊就鬆了力道，開始撫觸她的毛。

瑞雪……瑞雪……你叫瑞雪對吧？他看著那雙翠綠的眼睛，想著這真是世間少有的美麗顏色。昨天晚上真是他最愉快的一晚。之前從來沒一隻母羊能這樣滿足他的欲求。瑞雪……瑞雪……他戀愛了！

「做我的伴侶好嗎……」他抱住小母羊，在她的臉頰上舔了一下。小母羊全身劇烈地震顫著。她並不知道古斯塔夫在說什麼。但是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在她內心擴大，那是一種狂喜，既痛苦又愉悅。那類似昨晚的感受，她感到劇烈疼痛卻又感到一種被填滿的感覺……她已經不能離開了。她離不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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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們已經向你們證明了愛情是多麼容易在單純的動物間生根，在此，我們要給你們看見友誼是如何莫名其妙地發芽。

「老大！」一道人語衝破寂靜。那對新建立關係的山羊伴侶四下張望。瑞雪先看見了昨晚意圖吃掉她的狼。

咩~~~~她跳起來，躲到古斯塔夫腳邊，讓古斯塔夫擋在她與狼之間，瑟瑟發抖。

「老大！」聲音又響了一次。這次古斯塔夫十分肯定是那隻狼在說人話。「幹什麼？狼妖精？」

「我不是狼妖精啦，老大！」阿啾擺擺前爪，單用後腿站立，一步一步地走向古斯塔夫，然後撲倒在他腳邊。

咩~~~~瑞雪比剛才跳得更高了。她跑開，躲進附近的樹叢裡。

「你這笨蛋……」古斯塔夫面色陰沉地瞪著阿啾。

「啊，老大。食物跑了沒關係，我去幫你咬回來！」

古斯塔夫一把從頸部皮抓起阿啾。「你這個大笨狼！瑞雪是我老婆！你敢動她一根毛我就叫你吃不完兜著走！」

「啊──」狼的慘叫聲響遍了整座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