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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血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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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 2011-08-25 12:10 AM 發佈 (1226 查看)
(已在獸魂發表:http://wildsoul.net/forum.php?mod=vi...extra=#pid5643)
牢門打開。那個穿制服的女生又出現了。(他一直覺得她很像網路舊新聞畫面上的那張照片:十幾年前犯下墨家血案的蘇全忠。) 她每次現身,都穿著某間學校的制服。他看不出是哪間學校,因為制服胸口處的淡黃衣料染了一大片血,早已乾掉變成褐色。這次她彎下腰來,看著躺在「牢房」地上的他。他明白這是夢。但他還是問她:
「妳到底想要幹什麼?」
他被搖晃,眼前陷入一陣黑,聽見有人語,才發現自己還躺著,閉著雙眼。剛才是夢。睜開眼,一群人圍著他。他還在牢房裡。還好。他想,並鬆了一口氣。(他深怕哪一天,他會在手術台上醒來,目睹自己全身長滿獸毛的樣子……)然而,他們是誰?實驗室裡的人嗎?無庸置疑。可是他們不像。那些科學家身穿白衣。這些人衣裝是黑色的,頭上還戴著造型特異的全罩式安全帽。
「真的是梁破軍......」其中一個人這麼說。
「果然是被利用了啊......」另外有個聲音這麼說道。
「梁小弟,」有張臉孔離他最近。那安全帽半透明黑色帽罩下的嘴巴對他說:「你得救了。」
這一晚,警方闖入墨氏企業,不曉得是誰跟他們透露祕密實驗室的位置和進入方式,一干人來不及反應,都被逮捕,墨古雅也在其中。有內賊?他猜測。他驚疑。他雙手被反銬在腰後,由兩名警察左右拱衛。在走廊口他遇見那個還沒有被銬上手銬的內賊。
王文昌。
「你這混蛋!」墨古雅向那研究員的方向暴衝起來,不過給兩邊警員壓制住了,「他們給你多少好處?」
「沒有好處。我也會坐牢。」王文昌伸出手,讓警察銬上手銬。他面無表情,眼神漠然地盯著狂怒的墨古雅。「我們都錯了,都該接受法律的制裁。這是你欠文姬的。」他說。
「好一對兄妹!壞我的好事!」
王文昌只是冷冷地回道:「世人不但將會知道你從事的可憎實驗,還會知道你還因此殺了一個無辜的女學生。你瘋了。」
「啊!」墨古雅吼了一聲,被兩邊警員給帶開了。
一名警察陪同已經銬上鐐銬的王文昌,向大門的方向前進。
文姬,這次哥哥總算做對了吧......他在心裡對他枉死的妹妹說道。他想哭。他想笑。他一直以來騷動不安的良心終於可以安定下來。他解脫了。
他在接近大門的地方停下來。那是實驗室入口大廳,整個空間呈一個圓,圓邊上有四個端點,其中一個是大門,其它三個則是走廊口。他正站在大門對面的走廊口上。
「怎麼了?」身邊押解他的警察皺著眉頭問他。
怎麼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看見大廳中間堆起的屍體的確可稱之為「山」,看見從兩側走廊帶出來的半人半獸,一隻一隻有氣無力地在全副武裝的警員挾制中掙扎著,一隻一隻被拖到中間摔到地面上,再一隻一隻槍響以後停止掙扎。
「不要啊!」墨古雅在一旁,就在一干被逮捕的白衣人員與藍衣警衛中間,不斷扭動身子想掙脫警察的壓制,「不要碰小灰!放開她啊!」他大喊。
是啊,那最受墨古雅寵愛的666號,到她了......終於,像狗一樣活了十七年,終於要結束了。她想。對於死亡她一向坦然。她只對不能親手殺死墨古雅感到遺憾。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這不是文姬想看到的!「求求你們住手。」王文昌說,「他們也是生命啊!」「什麼?」警察們紛紛笑了起來。「什麼生命?他們是怪物!」他們之中有一個人這麼說。
怪物。梁破軍在心中覆誦。他同意這句話。他也被帶出「牢房區」,走到了這個臨時刑場。但是他跟那些怪物的下場不同:警察是要把他帶出去的。他們保證這次法官一定會判輕一點,甚至可以無罪──只要他供認是墨古雅唆使他犯下罪行──反正都無所謂。他們想聽什麼話就對他們說什麼話,現在就算要他承認其它什麼殺人放火的事,或給他判個無期徒刑,對他來說都已經無所謂了,只要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其它什麼地方都好。那隻過去幾天老纏著他的哈士奇獸人跪在他面前,被槍托擊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他冷眼旁觀。
「我求求你們饒了她吧!」墨古雅,這個一直以來把獸性發揮得淋漓盡致的變態,現在居然跪在地上乞求警察,就為了一頭怪物?怪物!怪物!怪物!哼,全部都去死吧!
──真的是這樣嗎?你也認為那頭把你當成朋友的笨狗是怪物,要她死掉?你的心真的那麼冷硬?
什麼聲音?他的眼珠子轉了幾圈,沒有什麼發現。剛把眼神收回來,同樣的聲音又響起了。那是一個女生的聲音。
──如果你在找我的蹤跡的話,不用麻煩了。我在你心裡。
這是什麼新式的冷笑話嗎?
──我是在你夢裡出現的那個人。
那個長得像蘇全忠的女高中生?
──我就是蘇全忠。
他愣了。這是幻覺,他想。我看太多靈異片了。
──你被迫害她的同一種人迫害。
什麼?
──她受苦的時間比你早,被監禁的時間比你久。
不,他自己絕對不會有這種憐憫怪物的念頭。「我腦袋裡的確有東西!」他在心中吶喊。
──現在你居然還跟迫害者站在同一邊!
不然妳要怎樣?要我救她?怎麼救?跑過去幫她擋子彈?
──不,我要借你的眼睛。
(那槍口已經對準灰狗的頭顱。)
什麼?
(那警察的食指已經伸入護弓。)
──我說,我要借你的眼睛。
砰!槍爆炸。火光一閃,拿槍的警察全身是血往後倒下。「小林!」現場一名警員這麼慘叫著,衝向受到膛炸傷害的警察。墨古雅先是一愣,接著感到一陣毛骨悚然的熟悉感。他掃視現場群眾,發現在兩名警員之間的梁破軍低垂著頭。他看,他看,他專注地看──他看見梁破軍把臉抬起來,雙眼發出紅光。
「啊!!!」他放聲尖叫,掙脫了警察的壓制。
一片混亂。
「不要讓他逃了!」
「這是怎麼回事?」
「啊!」
又一名警員倒下來,但不是因為膛炸。他的胸膛,在沒有外力作用的情況下,由內爆炸......
墨家血案!在場所有人的腦中都浮現這個名詞。在那場大屠殺中,所有受害者的胸腔皆原因不明地向外爆裂。沒有人知道蘇全忠是用什麼樣的手法造成這樣的結果。念力?那被斥為怪力亂神。當時最新型可植入人體內的微型炸彈?有可能,可是在屍體內部沒有任何火藥反應。
但現在他們都知道原因了。他們不約而同地往梁破軍的方向望去。(那時梁破軍身邊的兩名警員也都暴死,他們的血噴了梁破軍一身。) 他們看見少年雙眼之中的強烈紅光。
然後呢?他們一個接一個倒下。儘管有些警員作出了反抗,(對他開槍,) 子彈卻沒有飛向他。他們一個接一個倒下,不管是警員還是研究員。(當王文昌倒下來的時候,他是微笑著的。報應終於來到了......這是他最後的念頭。)
至於墨古雅,他高舉被銬住的雙手,轉身逃走。當梁破軍瞪向他的時候,他正好腳滑了一下,往前摔。他的胸膛沒被炸開,殺人的眼神反而幫他炸斷手銬的細鍊。他抓緊時機,很快就消失在其中一條黑色的廊道之中。
梁破軍皺了皺眉,開始慢慢往墨古雅消失的地方移動。
灰狗還俯躺在地板上。她四周都是同伴們的屍體。她開始流淚。這是她第一次像人類一樣流淚。
墨古雅拚了命用他最快的速度奔跑著。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少年已經在他背後數十公尺處。少年是慢慢跨出一小步,再慢慢跨出一小步地行走著,他們之間的距離卻不斷縮短。
「啊!」他又一聲慘叫,然後看見前方已無路。現在他與梁破軍只有三步之遙。他把背貼上牆,身體慢慢滑下。「全忠姐......」隔了那麼多年,這個親暱的稱呼,再次從那張嘴無力地吐出來。
「小雅。」梁破軍說話了,那不是他的聲音。那是──那是──「全忠姐!」墨古雅撲到梁破軍的膝下,想抱住他的雙腿,但被他一腳踢回牆壁下邊。
「全忠姐!求求妳聽我說!那時真的不是我告的密!」
「我知道,我都知道,那時是我錯怪你了。對不起,小雅。」
「全忠姐......」
「可是,」梁破軍原本緩和下來的表情再度猙獰起來,「你這幾年來的所作所為,都讓我、無法忍受!」
鮮血四濺。墨古雅的頭和上身完全從牆上滑下。他腦中最後一句話是:小灰,對不起。
梁破軍再次出現在大廳。還沒有被殺的獸人們正在那座小山旁邊群聚著。他們尋找屍山裡還有沒有活著的同伴。「灰狼」正在協助灰狗起身。
「灰狗。」他開口喚她。這是梁破軍第一次,用她的名字稱呼她。
灰狗愣愣地看著他。她不敢相信剛才他嘴裡吐出那個名字。之前,她一接近他,他就會對她大吼:不要靠近我,你這畜生!
「沒事的,請你過來吧。」
她順從地走去,站定在少年面前。少年突然伸出一隻手,壓住她藍色的左眼。她的頸毛直豎,喉嚨中發出一陣低吼。「別緊張,這是給你的禮物,可是要慎用。」少年說道。
「慎用?」她滿腹疑問,一方面她光聽這個詞,不知道是什麼字,根本聽不懂那奇怪的文法。另一方面,她疑惑面前的少年到底是不是梁破軍。
「就是小心使用,」他正解釋著,「另外你應該看得出來,這個人,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根本不是梁破軍。你聽過墨家血案沒有?」
「不下數萬次。」她想到墨古雅每次對她「吐露心事」的時候,總是提到那滅他家門的全忠姐。那就好像在說:他自己?動手殺了她父母兄弟姐妹?根本不算什麼。
「那個殺死你全家的人已經死了,就在那走廊盡頭,你可以去看。」
她的狼眼因驚愕而瞪大了。不過還有更令她驚愕的事。「我就是蘇全忠。」
「天......」
「不要說出來,這是我們的小秘密。」
「話說回來,你的手還要按我的眼睛多久?」
「喔,抱歉,這就好了。」他拿開他的右手,垂下手臂,對面前的狼犬少女微笑。
「你對我做了什麼?」灰狗甩甩頭,晃晃耳朵,詢問著。口氣中並無一絲責難或是驚慌,只是好奇。
「比你的偶像還要強大的能力。」
「咦......你是說?」
「不然還有別人嗎?你這個魯路修廚。」
「啊......你!」
「啊......知道二十一世紀動漫的人已經不多了。我是因為小雅才知道那些用語的。以後在外面生活可要小心點,不然別人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他的嘴湊近灰狗的耳朵,輕語著,「去吧,改變世界,完成我做不到的事。」
「梁破軍!」有人喊了他的名字。他轉過頭來,看見獸人們向他走來。
「梁破軍!梁破軍!梁破軍!梁破軍!」他被高高舉起。他的名字變成高昂的歡呼。所有獸人都呼喊他的名字。他再次成為獸人英雄──這次真的是由獸人本身替他歡呼。
「梁破軍!梁破軍!梁破軍!梁破軍!」
「各位,我有話要說!」梁破軍的聲音打斷了歡呼。獸人們將他放下。他走到灰狗身邊,被倖存者圍在中間。他開始說話。
「今天,是你們的自由之日。走出去,向人類社會要求你們的權利。」
(不對.......)
「如果有人問起你們今天這事是誰幹的,你們就說,是蘇全忠回來了。不要提到我的名字。」
(不對。)
「向人類討回你們的公道!」
(不對!)
「不對!這不是我啊!」梁破軍突然緊抓住自己的臂膀,發出駭人的尖叫,昏了過去。灰狗趕緊抱住他。她看到蘇全忠從她懷裡少年的身體分離出來,身著她死亡時染血的制服。她看到那靈魂對她微笑著,漸漸消失。
(就這樣嘍,這是屬於我們的秘密,小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