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格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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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壞貓醒來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先入目的是他在天花板上完成的大氣壁畫，扭過頭看見壁畫男主角的寬闊腰背，才感到頸子被什麼束縛著，往下一瞄，一套精緻的金屬項圈很好地與他的細頸子密合，繫上鐵鍊，鐵鍊延伸到大狼狗的左手腕成了一圈鍊繩套，握著那鐵繩圈就等於牽住了他，只是現在繩套鬆垮地套在狼犬的腕上，而那隻大手壓實在床上，成了固定鐵鍊一端的柱子。他忽然有股異樣的感覺，急忙起身拉開蓋在他身上的被子－－什麼都沒穿！他四下張望，在身後的床頭櫃發現他的斗篷摺得方方正正，上頭擺著帽子，靴子在床下，而佩劍和畫具不知去向。他閉眼深吸一口氣－－嗯，除了頭還有點痛，其他沒有什麼怪異的痛感。一睜開眼，正好看見那狗臉扭過來看著他。
　　「你沒有對我做什麼吧？」這是貓對狗說的第一句話。
　　「我對公的沒興趣。會對公的做那件事應該是你才對。」這是狗對貓說的第一句話。
　　床尾電視傳出「現在記者位於國賓飯店一樓」的播報聲，狗和貓同時轉頭看向電視。

　　現在記者們聚集在國賓飯店一樓大廳，被他們戲稱為「趙夫人」的趙雙華女士走到受訪桌後，拉開椅子坐下來，調整麥克風的彎頸，讓黑圓頭對準她的紅唇，開始發言：

　　在接受提問前，我想先說幾句我對兩岸局勢的私人看法。我認為兩岸對立的癥結點不只在官方，也不只在臺灣同胞對祖國與黨的負面看法，與分離主義的意識型態，而是包括了臺灣同胞，與我們所謂「大陸」「內地」同胞之間的互不相知、互相誤解，乃至互不諒解。許多臺灣同胞堅持分離國土，不是只對我們的制度有誤解，更對我們廣大的「大陸人民」有負面看法。這不只是兩岸分治的政治問題，而是連民間都有海峽一般的隔閡。
　　我的父親原來住在臺灣，他心向祖國，娶了一個大陸配偶，也就是我母親。有臺灣同胞曾經對我父親說，這麼愛祖國，去大陸算了。他真的這麼做了。可是我母親不要回大陸去，所以他們離婚了，當年我十二歲，我母親早已經有了臺灣當局的身分證。就我所知，我母親現在活躍於分離主義組織「臺灣民政府」。

　　（現場私語聲明顯增強。）

　　我被父親帶到大陸，一待就是三十年，現在我四十二歲。我認同祖國。我自認是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但我的確曾在臺灣這塊土地上成長。我也曾被內地的同胞罵作是「台巴子」，這真令人驚訝，祖國不是迫切希望臺灣回歸祖國懷抱嗎？可是要知道，我們中國人是許多不同的個人組成的：臺灣人有兩千三百萬人，神州大陸上有十三億人口，一概而論說「你們臺灣人」或「你們大陸人」只會出現許多偏見、衝突與誤會。沒錯，即便在祖國也的確存在著排拒臺灣人的聲音，但那絕不是對臺獨的善意支持，而是「想分裂國土，通通去死吧」的惡意。沒錯，不只是臺灣同胞與祖國同胞相處會不自在，有些祖國激進份子也會在網路上發表仇臺言論，傷害臺灣同胞的感情。這似乎成了一種惡性循環。

　　趙雙華停頓下來，拿起擺在桌上的杯水，插上吸管，吸了一口，再深吸一口氣，拋出這麼一句話：

　　當我還生活在臺灣的時候，我很討厭大陸人。

　　彷彿原子彈落了地，記者席炸了開來，原來稀稀落落的閃光燈在這一刻放鞭炮似地密集向趙夫人轟炸。趙夫人彎著肘把右臂往旁邊擺，手心向記者伸直食指和中指，示意要他們保持安靜，才把躁動中止住，繼續說道：

　　我剛才說過，我的母親是一個大陸人。在我眼裡，她粗野無文，對自己的女兒講話也尖酸刻薄。她一方面會對臺灣同胞誇耀她以前在哈爾濱生活有多好，高雄比起哈爾濱根本不是真正的都市；一方面卻又高喊臺灣獨立，投票投給泛綠。在我當時的眼裡，大陸人都是這樣自相矛盾，不可理喻的。我每次上課走在路上，幾步路就會聽見幾個人操著大陸口音，令我煩躁－－我相信現場有不少臺灣同胞，聽到像我現在這種口音，都會有那種煩躁感。

　　（現場一陣群體輕笑。）

　　我這麼討厭大陸人，為什麼還跟去呢？因為我想到自己只是透過對我母親的負面印象，透過網路激進言論和對陸客陌生口音莫名的排拒，而形塑自己對所謂大陸人的整體印象。是說你要討厭大陸人，也得親自跑過一趟大陸，跟廣大大陸人民接觸才能稱得上討厭啊，否則你說什麼討厭，都只能算是一種不了解而誤解的故步自封罷了。於是我去了，上了那裡的中學，坦白說，那的確不是愉快的經驗。上海人眼高於頂，就是其他地區的大陸人也受不了他們。
　　說真的，我在那個時候有些網友，有一個令我印象深刻，他在臺灣是超商店員，客人以所謂大陸遊客為大宗。他也跟當時的我一樣，非常討厭從大陸來臺灣的遊客。大陸客會擠成一團不排隊結帳、會拆開商品再放回去，拿人民幣要臺灣人收，彷彿臺灣已經回歸祖國，所以也必須用人民幣。當有人對他說「應該不是每個陸客都這樣」，他的回答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趴」。不可避免的，他常與大陸網友有衝突，大陸網友當然會抗議他的言論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說不是每一個大陸人都是奧客，這時就會分成兩個陣營了：這邊是「你們臺灣人都歧視我們大陸人，每個地方都有分好人跟壞人，你們偏偏都把我們說成是壞人」，另一邊則是「你們來臺灣的大陸人就那麼多人是這種讓人歧視的調調，你們也知道這調調是不合理的，為什麼你們來臺灣的還是那麼多人這種調調？」
　　聽出來了嗎？惡性循環啊。這不只是意識型態的問題，還是生活習性的問題，而且越解釋，就越像是兩方都對彼此採取針對性的行為。「因為這裡是臺灣，所以雖然我知道這件事是不對的，我還是做這件事來表現我對臺灣人的態度。」「你們大陸人來臺灣都那副德性，教我們怎麼相信你們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樣子？你們就是不講理！我們羞與你們『中國人』為伍！」偏偏祖國又有聲音說「你們不是中國人！滾出臺灣！滾出我們的領土！」
　　我且試著提出一個形容這種循環的模型：臺獨主張，刺激著始終堅持維護祖國統一者的神經；而與臺灣同胞互動的祖國同胞們，到了臺灣，是用具體表現刺激著臺灣同胞的神經。我迄今仍無法很好地理解，來臺灣的祖國同胞們，刺激臺灣同胞感情的具體表現，到底是出於有意還是無意：這比兩岸同胞為了意識型態在網路上筆戰更難理解。前面說到我在中學的生活不是很愉快，就是因為我有同學就是那種認為「台巴子替美國和日本分裂國土」的激進份子，於是對我這個台巴子付諸行動，也就是所謂的霸凌。但我在班上也有一些朋友，雖然他們始終認為臺灣是祖國的一部分，我卻沒有被冒犯的感覺。可見兩岸的對立絕對不是只有意識型態作祟，更有人品問題。這種人品低下的人，兩岸皆有，利用統獨的意識型態，挑撥兩岸廣大人民的感情。
　　這種現象在網路上早從幾十年前討論到現在，但由我以半官方身份提出來，我相信這是第一次，只希望這樣的惡性循環有一天能終止，中國人民的素質能整體提高，兩岸都不再以不良言論或行為事蹟來刺激彼此的神經，攜手走向更美好的未來。

　　現在開放提問。

　　三秒沉默。
　　一個人的鼓掌聲，然後是兩個、三個，最終是全場起身鼓掌。趙夫人微笑著，嘴角上揚，再上揚－－冷不防一顆雞蛋從記者席飛出砸到她面前的桌上，一些蛋汁濺起，在她臉上和連身裙的胸前部份成了半透明的滴滴星子，還帶了點黃。「賣臺的雜種婊子，滾回中國去！」丟雞蛋的抗議人士被警衛揪出來往外押，猶自唾罵，「臺灣人有你這種婊子真是恥辱！」
　　趙夫人起身，臉色難看，廉頗護著她離場。「台巴子。」她小聲罵著，只有廉頗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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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坐在床上的狗你主人完了。